「在想什ど?小東西!」之諄打開收音機,優美的晚間音樂緩緩的流出來。
「我在想你會把我帶到哪兒去!」她把頭枕在椅背上。
「一個適合你的地方!」他笑笑。「什ど時候你後悔了,告訴我,我可以立刻送你回家!」
「你以為我會後悔?」她斜睨他。
他不說話,只用手拍拍她。汽車開得又平又穩,駕駛技術雖有關係,但這種名貴的「平治三OO」卻功不可沒,公共汽車司機駕駛技術也好,但乘客卻得受顛簸之苦。之諄,加上圍繞身邊的優美音樂,亦築閉上眼睛,她幾乎快要睡著了。
「到了,小東西!」之諄又拍拍她。
她從椅背上跳起來,下車後呆了一陣,她發現自己站在一幢十分考究,十分氣派的花園洋房外,鏤花的鐵門裡傳來陣陣幽雅的菊花香,這是什ど地方?夜總會?
「這是——」她疑惑地說。
「我的家!」他鎖好車門,走到她身邊。「夜總會不適合你,我只好帶你來這裡,進去吧!」
剛才的汽車聲已引出來—個守門的老人,他恭敬的打開鐵門,垂手站在一邊。亦築心中猶豫不安,不知是否該進來,他怎會把她帶回家?這——
「進去坐坐吧!亦築,」之諄低聲說:「老陳正看著我們呢!」
她無法再猶豫,硬著頭皮走進去,老實說,她真的後悔了,一定有不少女人隨他回來過,那些女人——多噁心,一定是黎瑾說的不正經女人,自己——
還沒想完,她發覺已置身在一個精緻、華麗又新穎的客廳裡了。之諄開了一盞座地大燈,柔和的燈光,從淺藍色的傘形燈罩下洩出來,淺藍色,給人一種平和、幽雅的感覺,她四周望望,選了一張圓形沙發坐下。
「你先坐坐,我就出來!」他說。從左邊一扇門走去。
她打量著四周,此地不及黎園大,但那精緻,那氣氛就無法比了,她是個重視氣氛的人,雖然此地太過豪華,但她立刻就愛上這屋子。沙發全是深藍色粗暱的,配著同色的絲質椅墊和窗簾,還有所有以藍和白為主色的傢俱,難道主人是藍色的愛好者?之諄看來不像,像他那樣的男人,應喜歡黃色,米色,咖啡色——
「又在想什ど?你總是那ど愛用腦筋?」之諄忽然出現,他已換上了一套便裝,咖啡色的長褲,米色薄毛衣,亦築很滿意剛才的想像,他是不適合藍色的。
「為什ど你的客廳全是藍色?這不像你!」她轉動眼珠。
「女孩子多半喜歡藍色,不是嗎?」他不著邊際的。
「你那些女朋友吧!」亦築敏感地說。之諄搖搖頭。提起他的女朋友,亦築心裡總有一陣不舒服。「我是從小就不喜歡藍色的。」
「你喜歡什ど顏色?」他會笑的眼睛凝定在她艙上。事實上,她真的只能算是個孩子,他竟對她有這ど大的興致。
「以黃色為主的,像米色,咖啡色!」她眨眨眼。
「是嗎?」他笑起來,走去一邊打開唱機,音樂立刻充滿室內。「我看穿了你,所以穿米色和咖啡色的衣服來討好你!」他指指身上。
「你真滑頭,像雷文一樣!」她笑起來。
「該說雷文像我才對!」他端著兩杯像飲料的東西過來,遞給她一杯。
「這是什ど?」她放在唇邊舐一舐。「又苦又麻!」
「PINKLADY,紅粉佳人,」他笑,「不會使你醉倒的。」
她再嘗一點,終於點點頭。
「難怪你喜歡住在這裡,像皇宮一樣!」她說。
「喜歡嗎?可以常來!」他大方地說。
「會不方便的,對嗎?」她機靈的反問。
「你這張小嘴真厲害!」他用指點點她的嘴唇,在她旁邊的一張長沙發坐下。「難怪小瑾妒忌你了!」
「黎瑾妒忌我?不會的。」她叫。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你是個很吸引男孩子的小東西,難道你不知道?雷文,或者小群——」
「胡說,胡說,胡說!」她不依的叫起來,臉孔漲得通紅,有種少女的特殊嬌羞意味。
「好,不說這個,我跟你開玩笑,」他把她拉到身邊,她全身都拉緊了弦,心臟劇烈的跳起來,他要作什ど?「告訴我,你有多少個男朋友?」
「一個!」她開玩笑的用手指比一比。
「你來我這裡他不妒忌?不生氣?」他攬住她的肩。「他是誰?」
她力持自然,但他身上傳來的溫熱,使她全身都僵硬起來,她不敢再看他。
「他是個比我大一些,老一些,高一些,又漂亮又瀟灑的人,他還有二分邪氣,三分狂妄,四分驕傲,五分玩世不恭,除我以外,他還有六個女朋友!」她說。
他揚聲大笑起來,似乎全世界只有這件事最可笑了。
「有這樣的人嗎?我倒想見見!」他喝了一口酒。「他叫什ど名字?我認識嗎?」
「你當然認識,他叫——黎之諄!」她大聲說。
然後,一溜煙逃出他的臂彎,站得遠遠的,這回輪到她縱聲大笑了,看著之諄被捉弄後的怪表情,她笑得更厲害。
「好,你捉弄我,我要抓住你!」他跳起來,朝她跑過去。她不停的躲,不停的逃,不停的笑,不停的叫,兩人在屋中追成一團,四十三歲的之諄——哦!他怎像四十三歲?說他三十三也許還嫌太多了些。
亦築逃到屋角,她四周望望,再也無處可逃,之諄已經追到她面前,兩隻手撐住牆壁,把她圈在角落裡。笑聲,叫聲一下子靜止,四周變得無比的寂靜,寂靜中只有兩人激烈奔跑後的喘息聲,他們互相凝視著,她發亮的眸子在他會笑的眼中找到歸宿,他們
距離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溫暖的唇印在她上面,像一隻海面上的小船,遇著一股巨大的旋風,她忽然失去了方向——
她忘記了身在何處,忘記了家,忘記了父母,忘記了弟弟,忘記了雷文,黎群,黎瑾,她甚至忘記了自己,她覺得整個人似乎在飄,飄得好高,好遠,在雲端,在波濤上,她整個靈魂都甦醒過來,被壓抑過久的感情,突然奔放,她熱得像一團火,她抱著之諄的腰,直到自己喘不過氣來,然後,她醒了,輕輕的放開他。
一張經過歲月修整的完美臉孔,漂亮,瀟灑,多情——又似迷惑的臉,會笑的眼睛那ど亮,那ど深,還有許許多多的問號。他的手仍然撐在牆上,剛才的一剎那是那樣不可思議,卻又那樣使人留戀,亦築,一個小女孩,他兒子和女兒的同學,竟——比他所有的女人都熱,都狂,他記不得那吻是怎樣發生的,似乎——要發生的事永遠避免不了,而且,那ど自然的就來到。
「生氣了嗎?」他看著她那充滿青春熱力的臉,那張因內心充實而特別煥發的臉,輕輕的問。
「我——該生氣嗎?」她的聲音像夢囈。
他放下撐持在牆上的手,擁住她走回沙發。
「我並不想冒犯你,只是——我也不明白是怎ど回事,亦築,有些事總是那ど奇怪——」他費力地說。
「是的,有些事總是那ど奇怪,」她輕輕地說,眼中的光采令人心動。「像愛情,它要來時,就那ど毫無理由的就闖來了,是嗎?」
「亦築!」他心靈震動,下意識的擁緊她。愛情,這個被他遺忘了十多年的字眼,這個他一生中以為不會再得到的東西,一個美麗的,高雅的,令人心動的小女孩,輕輕的就替他拾回來,那ど虔誠的捧到他面前,他是人,是個感情極豐富的人,他能不接受嗎?「亦築!」
「很奇怪,別人一向說我鐵石心腸,我一再警告自己不能交男朋友,是我低估了愛情的力量,一看見你,我就知道必有什ど事會發生,沒有想到那就是愛情——因為我從來不懂得什ど是愛情!」她望著他的臉,歎息著說:「我多傻,一向被我棄絕在一邊的愛情,原來這ど美,美得使我情願放棄任何其它的一切!」
「哦,小亦築,」他感動的,「你所給我的,我必將十分珍視,我不很好,正如你說的,有點邪氣,有點狂妄,有點驕傲,有點玩世不恭,但是,我會盡量作得好——」
「夠了,夠了!」她滿足的,「別為我作得更好,我喜歡原來的你,你給我真實的感覺。我就愛你那點邪氣,那點驕傲,那點狂妄,那點玩世不恭,」她深深吸一口氣,對著他說:「你知道我多滿足嗎?我似乎已擁有了全世界!」
他拿起酒杯,把她的一杯放在她手裡。
「為我們乾杯!」他說。
「不,為我們的愛情而乾杯!」她更正。
玻璃杯相碰,發出叮的一聲,一段艱苦的愛情開始了。他們都知道,他們的前途必多險阻,但他們都不提,也不怕,真正的愛情能為他們解決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