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問他啊。」
鐵板大掌硬生生轉回她撇開的小臉,肅殺低狺。「別跟我耍嘴皮子。這事已經扯到我們頭上,我就有權知道詳情。」
「你是故意把事情扯到你頭上,我幹嘛浪費唇舌去滿足你的好奇?大不了你放我走,這事就馬上和你沒關係。」
「宣稱有蘭陵王撐腰的老百姓們對抗流寇時,你在場。剛才那陣無形無狀自稱是蘭陵王的聲音出現時,目標也是你。你敢說蘭陵王和你沒有關係?」
「有又怎樣,關你屁事!」
「當然相關,因為你這個人情可欠大了。」
壽思暗暗被他的凶狠懾住,仍故作從容。「那……好吧,為了報答你的救命之恩,我替你帶路西行可以了吧。」
「不需要。」
她愕然眨巴大眼。「你打算自己帶隊西進?」
「不,根本不必西進了。」
她不懂。他怎麼一副突然看開了的德行?順著他昂首注目的方向往上瞧,她才驚訝發現,今夜寒氣特別刺煞的緣故——
降雪了。
紛紛白絮,宣告著穆勒西潛之計的終結。任他能力再大,計畫再周嚴,也不敵大自然的統御。
「如果你真要潛至嘉裕關的話……就算開始飄雪了,還是可以行進。」她小聲咕噥著,不想顯露太多內疚。
「不可能了。」
「為什麼?」那麼篤定。
「因為我們沒有水,而最近的水源處離我們至少有四天路程。」而且是在沒降雪的條件下估算。
「可是你們今晚若連夜趕路,明早就會抵達我說的那個小村落——」
「那是荒村,早沒了水源。」
她先是一愣,而後光火。「你既然早都調查好了,還故意向我問路?!」
「若不這樣,怎麼測得出你的本性有多卑劣?」
「卑劣的是你!」還有臉擺個冰清聖潔的死相?!「我真的知道前頭有村落,可我並不知道它早已沒了水源。就算我知道,你沒問我又何必囉唆!」
「可以不必再要你的小把戲。」他懶懶指揮眾人改調方向。
「那也請你收斂自己的下三濫手段。我不是你的犯人,你無權拘押著我不放!」
「就因為先前無法得知你涉案的程度有多大,才勉強押著你同行。現在確定你和蘭陵王有關聯,扣押你,就名正言順。」
什麼狗屁!「那我先前豈不是平白無辜地被你扣住了?」
「你現在可一點都不無辜。」
「要扣住我,你拿出證據來!」別以為她人小力小,他就可以以大欺小。「流寇打劫百姓之事,你有什麼證據證明我不是剛巧路過而已?剛才的蘭陵王騷動,你連個鬼影都看不到,又憑什麼指控我?」
「有道理。」他的懶散忽而轉為犀利,鷹眼狠睇。「那麼說說你的來歷,如何?看看你是不是真的脫得了關係。」
這個超極惡爛的討厭鬼,根本就是混帳一個!
「我勸你,小脾氣就拗到此為止。因為我保證,我接下來的情緒會非常、非常、非常的不好。」
這點由他此刻過分溫柔的語氣就可得知。她不服氣地轉瞥週遭虛脫行進的人,更加搞不懂他經歷那麼多挑戰了怎麼還那麼活力充沛,恐嚇得那麼帶勁兒。霹靂大妖怪……
經過沒日沒夜的趕回頭路,終於在三天半之後,快馬抵達甘州,在雪勢增強之前得以入城落腳。
壽思不曾在馬上如此瘋狂奔馳,早就三魂顛走了七魄,一下馬落地就整個人癱厥,不省人事地昏死了一天一夜。其他勇士們則否,再怎麼疲累,也一定要先去溫柔鄉大吐禁慾苦水,才肯安心瞑目。所以一行人入甘州城後,穆勒一聲令下,大夥就做鳥獸散,促進當地經濟繁榮去也。
沉睡中,她的小腦袋瓜仍逞強地不住運作,作著自認十分清醒的夢。
她不會休息太久,瞇一下眼就起來……
甘州,她的地盤,最安全也最危險之處。她一定要趁穆勒沉睡之時逃逸,潛回老窩避難去。
她離家太多日,旁人一定快替她掩護不下去了。真是危險。但……她又有點小小邪噁心機,真想看看情勢若就此惡化下去,又會怎樣。
她厭煩拍板定案的人生,過膩一成不變的日子。彷彿人生從生到死,不過吃喝拉撒爾爾。她不需要人假惺惺的謙恭有禮,噁心巴拉的逢迎諂媚,她要有意思一點的人生。
不過,碰到穆勒雖然很有意思,但她不想跟這種人攪和。
她活了十六年,從沒見過這麼傲慢的討厭鬼。長得高大英挺又怎樣,氣魄與功夫了得又怎樣,很有統御手腕又怎樣?她一見他就反感!
只有在他救她脫離蘭陵王之時,還略略有些可取之處……
他的懷裡靠起來也挺舒服的,不過,也僅如此而已。爛人依舊爛,惡劣不曾改。
穆勒是郡王爺……來甘肅查案的郡王爺。如果他不是來查案的就好了,因為那樣,他們就不必被迫為敵。
「起來,把水喝下去。」
喔,對了,她也很討厭他的霸道。她雖然並不怕,可她也是從小給人呵護大的。如果他肯溫柔體貼一點,她是可以勉強給他一滴滴好感啦……
猛然的嗆咳打斷她的好夢。她難受地咳了好一陣,還是不敵濃濃睡意地繼續昏死。
「還有肉湯,喝完再睡!不然等你醒來,早變成乾屍。」
吵死了……她什麼都不要,只要睡覺。
「你要是敢再甩翻一碗,我就把你抱起來把地上湯汁舔乾淨!」
好凶……她最討厭別人使喚她。小時候奶娘也曾用這種方法逼她用膳,結果奶娘氣到罰她一餐不准吃。她比奶娘更狼,三天什麼都不吃。直到餓昏在榻上,奶娘一家老小全跪在她床前磕頭哭求,外公和阿瑪額娘、各房表親輪番苦勸,她才乖乖進食。
若要跟她來硬的,她就跟他拚了。
「跟我逞強,你等於是在跟自己過不去。」醇厚的低嗓發出最後恐嚇。
誰甩他啊。她現在只要睡覺,其他什麼都不要。
「嘴巴張開。吞下去!」
不要。
蠻橫的力量卻扳著她下顎,強制地開口進食。她累到眼皮都黏死在一起,卻仍意志頑劣地咬緊牙關,寧死不屈。
雙方形成苦戰,想灌食的人既要扳開她小口又得小心別捏碎她的顎骨,拒絕進食的人則手腳齊踹地對抗緊密包圍的胸懷。
至於那碗肉湯,早摔爛在地上,沒人記得它的存在。
漸漸地,壽思氣到睡不下去,索性張口就咬死抓著她臉蛋不放的怪手。她用力地咬,惱火地咬!就算人家皮肉比她牙齒還剛硬地也照咬!
大手的主人高高冷睨,像在看小哈巴咬奪他的便鞋。
「枉費我還叫人把肉粥熬爛了給你喝,原來你不吃軟的只吃硬。」
可惡,他怎麼涼涼的,好像一點也不痛?再咬、用力咬!我咬、我咬、我咬咬咬!
「你把你的熱情用錯方向了。」
呃?她瞠大傻眼,被他扣住頭側,張大的小口被他深深吻下去。
他搞什麼鬼?!
頓時南拳北腿全軍上陣,強力猛攻。誰知他根本不甩這些可笑的小小阻撓,雙手緊捧她的頭,惡狠狠地吮噬她的唇舌,毫不吝嗇地流洩嘖嘖聲響,間或饒富興味的吟詠,撩人至極。
她被吻得頭昏眼花,連呼吸的縫隙也沒有,被他扣得死死的,以方纔她咬他的狠勁,反噬她的紅唇。
「有本事你就像之前那樣地咬呀。」看她還有沒有膽子造反。
原來,這種亂嚼舌根的招數是用來懲戒示威的!上回他們交戰,他在自己快敗陣時就出這招。現在快打不過她了,就又重施故技。卑鄙!太狡猾了,虧她還不太討厭這種感覺,沒想到竟是讓她棄甲投降的圈套。
她理智上倔強地想撤退,身軀卻隨著他加深的吻啄更加傾近。加上他移至她頸後的巨掌,不斷揉摩纖麗的頸骨,散發強烈的魔力,令她暈眩。
不知何時,她的小腦袋瓜已仰枕在他臂彎裡,柔順地迎接他各樣神奇的唇舌挑逗。
他嘗得出她的青澀笨拙,以及不明所以的好奇,還有隱隱防備。
真可笑,她真以為他會一口把她的下唇咬噬入腹嗎?
「告訴我你是誰。」
壽思啊。不要停下他的吻,她喜歡他用這種奇怪的方法親近她。
「我從不跟女囚犯胡搞。」
「我不是犯人……」
「那你是哪裡來的?」
「我是好人家的女孩,不是不正經的貨色。」雖然現在偎在他臂彎中的德行實在正經不到哪去。
「你還是沒有據實以告。」
給他這樣一講,浪漫情懷頓時殺光光。她沒好氣地槌開他的胸膛,退坐回被窩裡,完全清醒。
「你便宜已經占夠了吧?還不快滾!」方纔的小女人嬌態瞬間消滅,回復刺蝟狀。
「該滾的是你。」他無聊地環胸坐在床邊椅上,雙腳帶靴地高高蹺壓在她棉被上。「這上房是我定的,銀兩是我付的,你有什麼資格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