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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蘭京

  「我是,但我對壽陽少爺卻是真心的。」儘管兩人早已玩遍男女之事,她仍堅持處子之身,一定要留到壽陽將她迎入洞房那夜。

  「你對我也是真心的嗎?」

  蝶蝶猶豫了一下,才客套一笑。「當然。只是王爺說得對,我們身份不同,該有的禮節還是得守。」

  「也就是說,我們仍是同一掛的?」

  「是啊。」她順著壽思的雀躍哄著。「派我來的正是敦拜大人的同門師兄弟,當然算是自己人。我唯一沒跟你講清的,只有媽媽不是我親生娘的事,我只是為圖方便而掛個名。」

  「那些我懂,我不懂的是,咒術就是咒術,好玩就好,幹嘛用來抓鬼?」

  「正確的說,是用來招魂。」

  「啥?」愈說愈玄了。

  「京城裡傳來消息,要大家快點找到某個人的下落。現在敵我兩派人馬都在拚命找,可都沒有結果,所以我想——」

  「利用咒術到陰間去找?」

  「是的,格格。」

  「還是你聰明!」就是太過聰明了,機關算盡。

  壽思臉上一副驚喜佩服,心中蕭索。她比較喜歡不聰明的感覺,不跟她來陰的。想利用她,就老實表現出來;別有居心,也很乾脆地把居心講明白,這種人實在討厭,人性的醜陋完全不遮掩,令她又愛又恨——一如穆勒。

  不知為何,她突然好想見穆勒。被她視為好朋友的蝶蝶,原來彼此交情沒她想像中的那麼好。被她視為大壞蛋的穆勒,卻懷到無人比他更值得依賴。

  他根本就不在乎讓人看盡他的缺點,也沒那個閒情遮掩。

  真是傲慢透頂的臭傢伙。

  「格格!」怎麼自顧自地嬌笑起來?

  「我是在想,該怎樣幫這個忙。」因為仔細掂量,似乎都是穆勒在幫她,她很少幫他什麼。

  順勢一想,才憶起穆勒西行,似乎也為了找人。

  等等。蝶蝶說,現在敵我雙方都在拚命找同一個人,蝶蝶是「敵」的話,那麼穆勒就是「我」。再加上,她曾在阿瑪書齋偷看到的重要信箋——

  敬謹親王府四貝勒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蝶蝶,你要找的人該不會是四貝勒吧。」

  她一怔。「你怎麼曉得?」

  「阿瑪告訴我的。」

  「我還以為是穆勒王爺跟你說的。」居然不是。「畢竟你不是下令各處幫他找人嗎?」

  「大概吧。」再串下去就要露餡了。「幫你找人,也就等於幫穆勒找人,反正都是同一個,挺划算的。」

  而且她還有只滿大的鬼,可以誘來好好發揮。不過……

  「蝶蝶,你不也會咒術嗎?為什麼自己不動手?」

  「因為我的人字不如你,天分也不如你。」別人三年才苦練得到的境界,她三個時辰就可以輕鬆達成。「所以我的能力只及某種程度,層級既低,範圍太小,這樣根本找不到人。」

  「這樣啊,聽來我還挺厲害的嘛。」

  「本來就是啊。」

  壽思天真傻笑,暗暗思忖:其中有詐。

  「那,蝶蝶,我們抓隻鬼去陰間替我們找人吧,你要幫我喔。」

  她微愕,卻仍強笑。「當然。格格要召什麼鬼上來?」

  「蘭陵王。」

  ☆   ☆   ☆

  「你不把事情講清,就休想我會再聽你的命令!」一名男子指著穆勒憤斥。

  深冬雪夜,穆勒和他的侍衛們森然駕馬靜候,軍容肅殺,刀劍霍霍,已然準備決一死戰。

  環顧四野,一片滄涼。城外荒境盡覆白雪,幽冷地盛映月色,天地陰森。

  「我不懂你玩的那套咒法道理,但我想,這裡應該就是你平常所說的鬼方吧。」穆勒淡漠地遠望東北,沒把對方的火氣放眼裡。

  「我一接到你的信息,千里迢迢地冒死在大雪天裡日夜趕路,還以為你真有什麼很重要的命令,以為你真的很需要我親自協助。我不要命地由北京趕到這裡,不是為了聽你一句『要我來幫你抓鬼』的狗屁回應。你要抓鬼,去找那些鄉野土巫,去請那些茅山道士,你他媽的竟然遠遠把我找來就為了處理這種鳥事?!」

  「水貝勒,王爺絕無耍你的意思,只是沒把事情解釋清楚。」

  「是的,否則你想,王爺會是隨便向人求援的人嗎?」

  沙嵐、雪嵐英姿颯颯,優雅駕馬,以女人特有的雍容成熟,談笑自若地融化英雄氣焰,大展王爺左右護法的從容神韻。

  再大的危機,也不過爾爾,沒啥搞不定。

  「那就請你們行行好,快把事情講清楚。」水貝勒沒空買美人的帳,滿是不耐。

  「你在煩躁些什麼?」穆勒悠然垂眸,摩挲指上韁繩,狀似無心。「打從你一跟我們出了城,就開始心浮氣躁,是不是你感覺到了什麼?」

  「或許吧。」水貝勒不安地調開怒眼,暗暗詫異自己的盲點。「這裡很不對勁。或者該說,時辰不對勁……我不知道。你八字太重,福貴命厚,氣焰蓋過了某種奇怪的感覺。」

  「你說的,是這個嗎?」

  當穆勒淡然取出馬側皮囊裡裝的蘭陵王面具,登時驚動到水貝勒身下坐騎,狂嘯揚蹄,差點將人摔下馬去。幸而穆勒快手扣緊它頸旁馬勒,強力制止它的躁動,才緩下突然爆發的危機。

  「你是從哪弄來那東西的?」水貝勒不復方纔的忿忿不平。繃緊的蒼白面容,隱隱抽動,萬分戒備。

  「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在待會進入子時時,把蘭陵王的冥府大軍全誘過來。」

  「然後呢?」

  「殺鬼。」

  水貝勒故作平常地隨口道:「已經死了的東西,還殺什麼?我看你還不如買些三牲六畜,供上鮮花素果,好好祭拜。」

  「放屁。」他無動於衷地輕喃。「死人不乖乖下陰間,跑出來撒野搗蛋,騷擾活人。我幹嘛還反過來花錢設宴,討好這批混帳?」

  「請,留點口德。」要命,差點噎到。

  「道德是用來規範活人,死人不需遵守。所以,我必須來狠的。」就像蒼蠅不識相,囂張亂亂飛,那就一掌給它巴下去,以示教訓。

  「穆勒,我辦不來的,我的能力僅限於水而已。」趕快釐清,省得沒命。「我建議你找道行更高的人,比較妥當。」

  「你就是最妥當的人選。」

  水貝勒當場被比鬼還可怕的東西嚇住:穆勒溫柔無比的笑容。

  「現在五季屬冬,五方屬北,五行屬水。天上九星,以鎮九宮;地有九宮,以應九州。你雖然不是咒法的個中翹楚,但等一下時辰進入了子時,你會成為天上地下最強的高手。」

  「所以你不遠千里地急急把我召來?」他皺臉怪叫。

  他知道穆勒以謀略見長,但他不明白,如此縝密計算,鋪排天羅地網,究竟是為了打什麼曠世大戰?

  「甘州之地出了什麼軍防危險嗎?」

  「是他的寶貝嬌娃出了危險。」沙嵐、雪嵐假作幽默地狠狠譏嘲。

  「真的假的?」

  「開玩笑的。」穆勒冷淡地截斷話題。「時辰已近,我希望你現在就開始準備。」

  見穆勒氣勢如此剛烈,水貝勒也無心耽擱,囑咐武裝侍衛們備水各就各位,便開始等候時辰。

  一輪明月,寂然淒森。冰雪大地,幽微陰冷。

  穆勒一行十來個人,嚴陣以侍,兼有作戰前獨特的隱隱亢奮,虎視耽眈。沉寂中,只聞水貝勒極輕的自語喃喃——

  一黑貪狼坎水金,二白巨門坤士臨;

  三碧祿存震木是,四綠巽上文曲星;

  五黃廉貞屬中土,六玄武曲乾上巡;

  七赤破軍金是兌,八白在輔艮土中;

  九紫右弼離火紅,玄中妙訣勝黃金。

  驀然,遠處傳來空靈的蹄音,由遠至近,漸漸緩步而行。隨著馬蹄聲的到臨,人人愈發恐懼。那蹄聲多到令人心驚,步步逼近,卻不見絲毫蹤影。敵人呢?鬼卒在哪裡?

  「王爺!」一名侍衛驚聲狂叫,拉馬揚蹄。「我們被包圍了!」

  但他看不見。什麼包圍?

  「王爺!腳印!」

  侍衛這一嘶聲咆哮,他才赫然垂眸,看見雪地上難以數計的千百個腳印,往他們的反向行進。彷彿由他們正前方而來,穿越他們而去,向後遠行。

  詭異的景象,令身經百戰的侍衛們都驚魂恐懼,忍不住緊握刀柄,隨時都可能瘋狂出鞘,胡亂砍掃。

  「蘭陵王不在裡面!」

  穆勒冷冽的重喝拉回眾人幾乎潰散的心志,他的火氣,此刻比什麼都真實。剎那間,人人由壯盛的蹄音中恢復清醒,由嚇壞的凡人還原成精悍的戰士。

  「蘭陵王,出來應戰!」

  穆勒憤夾馬腹,殺入冥府蹄聲的深處,氣惱盤旋。他是看不見陰間的存在,但他可以感覺。可恨的是,蘭陵王竟然不在!

  他媽的,投胎做人去了?

  「穆勒!」一直凝神打印的水貝勒猝地抬眼,滿臉驚愕。「有人在作法!」

  他聽不清,蹙眉駕馬逼近水貝勒。

  「有人也在召喚蘭陵王!」

  這下穆勒才開始發寒,每一條肌理抽緊。「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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