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幹嘛聽他的,又不是他家奴才。
「你小心喔,夜路走多了必碰鬼。再玩下去,當心招來亂七八糟的東西。」
卡滋卡嚓的小剪子驀然一頓,情勢緊繃。
「像那個什麼穆勒王爺,就亂教人討厭的。」表哥向來討厭條件比他好的傢伙。好得愈離譜,他就嘔得愈起勁兒。
壽思暗吁一口氣。原來表哥指的是這個……
「他近年來很得皇上賞識又怎樣,還不是京裡養大的公子哥兒。稍稍有點功跡外加好狗運,就被捧得半天高。」哼,他最不屑這種富貴人渣。「你別看他一副好像對你很有意思的德行,根本就是裝的,連你阿瑪都看出來了,只是不方便點破。」
穆勒幹嘛在人前假裝對她有意思?
「我就跟他直接講明了,你跟我是一對。」
「一對什麼?」傻蛋嗎?
她怎麼可以這麼殘忍地對待他的一片癡情?「喂,你可不能被那個無賴漢給拐走呀!難不成你甘願讓你阿瑪一輩子供他使喚嗎?」
「他想幹嘛?」
「我哪曉得。」不過看他就是一肚子壞水的德行。「你想想,他那麼出色的男人會缺女人嗎?他若真要娶親也不會純粹因為貪圖美色吧?所以羅,他一定別有居心,搞不好是在打你阿瑪權勢的主意。」
「他敢?!」小剪子憤然將紙人釘上桌面。
「姊,你要去討伐他?」
「你有意見嗎?」美眸狠睇。
「我沒有,只是知會你一聲:他那個男人不單純,小心被他整倒,那會害我現在寫的艷史變墓誌。」
她氣到沒空捏扁壽陽那只冷血敗類,急急殺往父親的堂屋。
雖然她長年以來跟父親處不好,一見面就各自擰眉瞪眼,但如果穆勒敢欺負阿瑪,她就把他絞成麻花下鍋炸!
☆ ☆ ☆
「也正因為陝甘一帶常有差遣之事,所以出邊人員很需要地方官吏的協助。」
堂屋裡一票男人閒閒串著家國大事。
「敦拜大人,你實在是位很盡責的地方官吔。」希福納開開心心地品味美酒。哇,好好喝喔。
「我只是盡我的本分。」敦拜溫文地展手示意下人添酒。
「皇上就是因為知道你這陝甘驛站十分辛苦,才會派我和穆勒前來查視,看看你有些什麼需要。」
「是嗎?」敦拜茫然。「我以為……你們是特地來陝甘探查流匪劫掠的狀況。」
「喔,對,我和穆勒在來這裡的路上碰到一批強盜,真是可怕。」每個都土巴巴、髒兮兮的。「強盜為什麼都那麼不愛乾淨呢?洗洗澡又不花本錢——」
「講重點。」在一側小啜的穆勒冷道。
「可是他們真的好臭喔,我最受不了身上有怪味的人了。」這個酒實在很好喝。「敦拜大人,等我回京的時候,我可不可以帶兩壺這個酒啊?」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安排兩車讓你帶回去。」
「哇!」這個秀秀氣氣的敦拜真是好到沒話說。「我很少碰見像你這樣人美心也美的男子吔。」
敦拜被這露骨的讚賞糗得當場啞然。
「我以前就聽說過你這位絕世美男子的傳奇,可我親眼認識你後,才發現你最美的是心地。」貴為提督卻一點也不流氣、不驕傲,反而細心招待得周周到到。「也難怪你會生出那麼漂亮的一對兒女,只是他們似乎沒生到你的好脾氣。」
「是啊,不但脾氣不好,心腸更是不好。」
希福納聽得門口傳來的這句悠悠嬌語,嚇得花容失色,七手八腳地趕忙抓回滑落的夜光杯。
敦拜繃著為難的俊容,雖沒出聲譴責女兒,不悅的眼神也夠教場面難堪。
但壽思早習慣父親這種沉默的冷淡反應,也懶得期待他會有任何更進一步的關心。打從有記憶以來,父親對她的事最有反應的一次,大概就是聽到她和穆勒有染的那回吧。
那段胡說八道給他聽見了又怎樣?氣死他最好。
「你……你沒事跑來幹什麼?」堂堂男子漢希福納,自從因她而一路遭受各樣坎坷後,對她就始終怕怕的。
「這裡是我家。」她甜甜一笑,幾乎滲出蜜來。
「可是,我們這些大人……在談很重要的事。」
「我也是為很重要的事前來。」
嬌美無邪的笑靨,頓時變得有些不懷好意,害希福納渾身猛一抖顫,疙瘩四起。
「穆勒,你到底要人家等你到什麼時候嘛?」柔膩膩的小手正打算摟往背門而坐的魁梧身影時,驀然僵在半空。
穆勒偏著頭,自肩頭瞥睨身後怔住的小人兒,她也正錯愕地瞪著他,中斷了詭計。
這是……穆勒?他那一臉噁心巴拉的爛胡碴呢?
嚴格說來,這還是她頭一回看清他到底長什麼模樣。
她以為自已的父親已是全天下最好看的男人,沒想到自己竟會有被別的男子懾住的一天,當場驚呆。
他和父親秀逸的俊美截然不同,是絕對的男人味,危險而富攻擊性,卻又魅力四射,讓人昏沉沉地,再危險也都想冒死親近。她早看出他有雙極為漂亮的眼睛,卻不知道掩在毛茸大胡底下的,更是張陽剛俊偉的臉龐。
很顯然,他不是個愛笑的傢伙,所以原本應是醉人的酒窩,在他臉上則淪為剛稜有力的刻痕,將他的俊容雕鑿得更加孤傲。
她不喜歡沒了大鬍子的他,完美的下顎勾勒著出色的形貌,毫無遮掩地暴露卓越風采,看了就教人生氣。
「有事嗎?」
他的唇也很惹人厭,隨便說說話就性感至極。她比較喜歡父親那種斯文的薄唇,溫文內斂,他的厚唇就囂張狂妄多了。偏偏那又是他冷峻面容上,最圓潤飽滿之處,使他的吻吮充滿魔力。
「你是特地來向我撒嬌,還是特地來生悶氣?」
「什麼?」她微愕。
穆勒悠然而淡漠地自希福納袖裡抽出小手鏡,亮在她面前。壽思瞪見鏡中反映的自己竟是一臉的不甘心與惱火,連忙調整演技。
「你為什麼要把人家最喜歡的鬍子剃掉嘛?」
撒嬌兼生氣,轉得巧妙。「我可沒聽說你喜歡我的鬍子過。」
想拆她的台?作夢!「因為我喜歡的是你的全部啊。」
她好生委屈地挽起他的健臂,企圖拉他起身。
「我不要你變成這樣,好像另一個人似的。」
「你要帶我去哪?」他無情淡道,卻又很合作地順勢起身。「我在跟你阿瑪商議要事。」
「不管,我這裡要談的也是要事。你來嘛……」惡。
壽思自己是演得反胃至極,卻不知旁人看得聽得渾身酥軟,被小艷娃的纏綿本領哄得心馳神蕩。
「這個……敦拜大人?」希福納有些尷尬。她阿瑪不出聲反應一下,就這樣任她拐走穆勒嗎?
由敦拜的表情看得出來,他非常不高興女兒當場造次的舉動,卻沉默隱忍,瞠眼以對。不悅的眼神中又別有深情,彷彿被女兒傷到了心。
奇怪的父女。
壽思一把人成功地拉到別處,當著長廊拐角處,就地翻臉,咄咄逼人。
「你想對我阿瑪做什麼?」
「做朋友。」
「然後呢?」
「利用他的人脈,方便我辦事。」
她問得甚冷,他也答得夠狠。兩人身形固然懸殊,彼此敵瞪的氣焰卻不相上下。
「你可別忘了,你有秘密西行的把柄在我手上。」
「你也別忘了,你有更多的把柄在我手上。」
「是嗎?」少來了,以為她是被唬大的嗎?
「其一,率領土匪打劫的事。」
「你沒證據,就少亂放屁。」
「其二,蘭陵王。」
壽思囂張的氣勢頓時呆住,淪為受驚的小女娃。雖然她努力保持孤傲不屈,仍掩飾不了發白的臉色。
「你在恐嚇我之前最好想明白點,你特地西行要找人的事,還得靠我幫忙才行。」
「你以為我沒你幫忙,就辦不了事?」
他講話就講話,幹嘛瞪著死魚眼步步逼近?
「你既然是找我幫你尋人,又何必纏上我阿瑪?」
「你既然跟你老子處得不怎麼樣,你管我想對他怎樣。」
「誰說我跟我阿瑪處不好了?」她火大反擊。她是跟阿瑪一直處不好,但也輪不到他這外人多嘴!
「你還真是處處護著你阿瑪。」絕不容人批他一個字。
「那當然。」
背後突來的撞擊令她暗驚。死了,被他逼入壁角,這下該怎麼閃人?
「你如果跟你阿瑪融洽得很,你維護他,合情合理。但你明明跟他大有心結,卻還袒護得那麼起勁兒,這不由得讓我推想到某種可能性。」
「什麼?」
「你在掩飾某個秘密。」
她無法分辨自己不適的抽息是因為他一語中的,還是因為幾乎壓上她面容的健壯胸膛。他幹嘛逼得這麼近?
「你不覺得……你管太多我們家的閒事嗎?」
「不覺得。」
「你何必老把矛頭指向我們家?」
「因為我發覺,你背後有一大團好玩的秘密。」
壽思全力貼緊背後的壁面,徒勞地希望能藉此離他完全傾近的身子遠一些。但,她的下巴都快壓緊到胸口上了,還是躲不開貼在她鼻尖的魁梧前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