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會討女孩子歡心嘛!他不是日本大男人主義?」心穎說。含有深意的瞄一眼士廉。
士廉卻沒什麼表示,彷彿仔細在傾聽似的。
「最近日本有一首『關白宣言』好流行,是去年最暢銷唱片的冠軍,就是唱大男人主義,歌詞寫得很好、很動人。」倩予一下子把題目扯遠了。
「聽不懂嘰哩咕嚕的日語,再動人也沒用,打不動我。」心穎聳聳肩。
「你不能學嗎?以前倩予也不懂日文的。」士廉說。帶著輕微的責備。「你就是懶。」
「不是懶,發誓。」心穎誇張的揮動雙手。「有一次我在學校裡旁聽外文系日文組的課,是一年級的,從發音教起,那個女教授讀起來『啊依嗚吔哦——我的天,跟唱歌一樣,笑得我腰都直不起來,幾乎窒息斷氣。」
「哪有旁聽生這麼沒禮貌的?」士廉說。
「我當然知道不對,可是怎麼也忍不住,」」她攤開雙手。「結果被那花枝招展的女教授禮貌的、友善的『請』出教室,還接受了她九十度的鞠躬。」
「還好意思講,還自嗚得意——」士廉皺起眉頭。
「不要再那麼老夫子,士廉,否則我永遠會沒有嫂嫂,」心穎笑著。「自那次事件之後,我是『知恥近乎勇』,發誓再也不碰日文。」
「這叫做『知恥近乎勇』?」士廉也忍不住笑了。的確是,有心穎在的場合,絕不會有冷場,也永遠有歡笑。
門鈐又響,小小的百合回來了,一件短短的白裙子,一臉孔的陽光歡笑。
「我回來了,媽咪,啊——還有阿姨、叔叔。」小百合開心得跳起來。「是不是帶我上街?」
「當然,我們專程來接你的。」心穎抱起小百合,對接小百合回來的倩予母親打招呼。「伯母,你好。」
倩予母親笑一笑,看來相當勉強。
「倩予,」她欲言又止,有點擔心、有點憂愁。「剛才——我——我……」
倩予微微皺眉,很快又舒展開來。
「什麼事?媽媽,士廉和心穎又不是外人,說吧!你這麼吞吞吐吐反而令人擔心。」她說。
「我——」母親吸一口氣。「我剛才碰到杜非,就在我們巷子裡。」
「他——一個人在那兒?」倩予臉色變了。
士廉和心穎也都坐直了,關注的聽看。
「不,他開了一部怪怪的汽車,看見我,也不打招呼就開走了。」母親說。
倩予想一想,突然緊張起來。
「他——看見小百合了嗎?」她問。
「沒有,那時校車還沒有到。」母親搖搖頭。「那個時候我緊張得心都跳出來了。」
倩予再想一想,肯定的、認真的說:「百合不能再住這兒了,媽,你快帶她去七阿姨家裡住一陣,無論如何——我不要他看見百合。」
「但是——為什麼呢?」小小的百合天真的問。
是啊!為什麼呢?大人的矛盾,孩子怎能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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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杜非在市郊拍外景,是民初打鬥片,附近有另一部時裝戲也在拍,於是這個原是冷寂的地區,一下子熱鬧起來,連附近村子裡賣冰水、愛玉的小販也都趕來了。
杜非拍完一組鏡頭,立刻有人拿著毛巾替他抹汗,有人遞煙倒啤酒,他的助手兼跟班的小周隨侍在帆布椅邊,儘管在換鏡位,打燈光的人亂成一團,他這一角倒是清靜的,沒有人敢過來煩他。
「小珠兒在那邊拍時裝戲,杜非!」小周善意又巴結的。小珠兒就是那個新進玉女。
「珠兒,她還能不能再俗一點?」杜非厭惡的。「那些妞兒怎麼取名宇的?怎麼俗怎麼來!」
這話是心穎說的,倩予也附和,杜非隨口就說出來了。
「是嘛!怎麼取個珠兒?這樣的名字怎能紅呢?」小周順著杜非語氣說:「做我們這一行的人就怕取錯名字,要翻身可就難了。」
杜非懶得說話,閉起眼睛休息。小周在一旁坐菁,不敢再出聲也不敢走開,怕杜非隨時召喚他。
「百合花每天在送嗎?」杜非果然問,眼睛還是沒睜開。
「當然,當然,我已經付了三個月錢,花店很合作,不透露我們身份,前幾天我還叫他們一天送三次。」小周討好的一連串說。
「送三次?」杜非睜開眼睛,笑了。「你吃撐著了?送三次?人家不當你是白癡?」
「不是白癡,花店的小孩說那位小姐很高興的樣子。」小周連忙說:「好幾次是小姐自己開門的。」
「還——說了些什麼嗎?」杜非眼光一閃,誰也不知這道閃動的眼光表示什麼。
「沒有了。」小周攤開雙手。「不是我自己去的,總沒那麼直接,我看——」
「少出主意,人家見過你,你一去就完了。」杜非瞪他一眼。「三個月之後繼續再付錢。」
「是,是,我有分寸。」小周拚命點頭。「說真的,杜非,那位任小姐——」
「不關你的事,你少插嘴。」杜非臉色一沉。
小周立刻閉口,再也不敢多說。
鬧烘烘的現場還沒有就緒,導演也不知這跑到哪兒去了,杜非又閉上眼睛,享受他不多的休息時間。
一陣腳步聲夾著一連串清脆的笑聲,小周壓低了聲音在杜非耳邊說:「杜老大,小珠兒來了。」
杜非皺皺眉,卻是立刻睜開眼睛。他知道得很清楚,片場是在做戲,他不必表現真正的自我——然後,他露出笑容。
「你來了,珠兒。」他坐直了,非常歡迎似的望著珠兒,那個新進的玉女明星。
「沒輪到我,聽他們說你在這兒,過來看看。」珠兒其實是個清新、嬌怯的小女孩子,大約十八、九歲,外型上她確是十足的純情玉女型。
「坐。」杜非指一指旁邊小周剛坐過的椅子。「珠兒,你這麼過來不怕被記者看到?」
「我不怕,由著他們亂寫好了。」珠兒不屑的癟癟嘴,可能初入行,沒有那份世故、老練。「難道做明星的連基本自由也沒有?」
杜非似笑非笑的望著她。
「自由?有代價的哦。」他說。
「你說什麼?我不懂。」珠兒坐下來,很專注、很虔誠的凝望他。「什麼代價?」
「不懂就算了,你還小嘛。」杜非一點也不認真。
「杜非,聽他們說——過兩天你要去南部拍外景,是不是?」
「是吧?小周,是不是去南部出外景?」杜非問。
「是,是,杜老大。」小週一連串的回答。「星期五一早出發,我知道你不喜歡坐火車,所以訂了飛機票。」
珠兒羨慕的盯著杜非,大牌明星的派頭是不同,樣樣事都有人打點、安排妥當,完全不必自己費心。
「也不坐飛機,我自己開車去。」杜非說:「問清楚地方,我好去找他們。」
「行,行,我會辦,你放心。」小周領命去了。
珠兒吸一口氣,聳聳肩。
「像你這樣才是真正的明星吧?」她說:「像我們——一部片子還沒拍完,已經灰心的想退出了。」
「誰沒有捱過?哪一個新人不是這樣?你的運氣已經夠好,不要再埋怨了。」杜非說。
「有什麼好埋怨的?我自己千方百計的想做明星,是好、是壞都是我自己選擇的。」珠兒似乎說的是真心話。「我只是很羨慕你,杜非。」
「說不定你也有這麼一天。」杜非笑。「只是——誰也不知道能在巔峰上站多久,誰也不知道自己能紅多久,壓迫感和心理負擔都很重。」
「你也害怕和擔心?」珠兒眼珠兒一轉。她叫珠兒,是因為她有對又圓又黑像珠兒的眼睛吧?
「說不擔心是假的,但是擔心又有什麼用?觀眾是現實善忘的,不喜歡你就不喜歡,完全沒有情面可講。」杜非做一個無可奈何的模樣。「電影老闆也是利字當頭,沒有錢賺就不請你,任你有天大名氣也當你的票房像毒藥,所以走紅的那段時間,就要見風駛盡帆,否則後侮就來不及了,明白嗎?」
「怎樣叫見風駛盡帆?」珠兒怔怔的問。
「就是——力爭一切有利於自己的形勢、地位,把片酬推到最高,把條件講得最苛。總之——不可委屈、刻薄自己。」杜非半真半假的壓低聲音。「還有就是派頭要大,能唬得製片家一愣一愣的最好。」
「那也得要紅了才行嘛,像你一樣。」珠兒笑。
「放心,你一定紅。」杜非拍拍胸口。「你演不演武打片?否則來做我的女主角,我捧你。」
「真的嗎?行不行?行不行呢?」珠兒興奮的臉都脹紅了。「能跟你一起拍戲簡直太好了。」
「下一部戲我試試。」杜非輕描淡寫的揮一揮手。「小周,記住提醒我。」
「是,是,我記住了。」小周遠遠的叫。即使站得遠遠的,他也注意在聽杜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