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念一轉,很自然的把汽車方向轉向城外。
去看看別墅。
大半年沒去,別墅裡的傭人們也都知道姮宜是將來的宋家「大少奶」,對她又恭敬又好奇——好奇的當然是梅花的事,他們以為梅花搶了她的「地位」吧!
姮宜自然不跟他們多說,逕自在別墅裡逛了一圈,才駕著車離開。
這半年來城外也有了發展。
別墅附近有了些新房子,公路上還有間小超級市場,看來將可成為一個衛星城市。
反正閒著沒事,兜兜風也不錯。開著車朝回家相反的方向駛去。
她不知道路的盡頭會是哪兒,她從來沒有去過,這不要緊,只要有路她就能走,一點也不擔心迷失。
人生不都如此嗎?誰又能預見前面道路?
大約駛了半小時,進入一個小鎮的地方。姮宜覺得口渴,停車在一小商店外買汽水。
這還是一個絕對純美的小市鎮,未曾開發,鄉村味道甚濃。
大概附近已不多這類的地方吧?
她慢慢喝完汽水,預備上車,就在這時,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背影。
她呆在那兒,不——不會。一定是她看錯了,沒有可能,梅花不可能在這兒,梅花和懷遠應該在倫敦,那女孩——長而卷的頭髮,大紅色的緊身衣裙,平底涼鞋——啊!她身邊還有個男人。
「梅花——」實在太像了,姮宜呼叫的聲音脫口而出。
那紅衣女郎一震,旋即回頭——誰說——不是梅花?還是那ど美,那ど野,那ど光亮,只是,身邊那個男人不是懷遠。
「梅花——」姮宜吃驚的又叫。
梅花見她如見鬼魅,下意識的驚叫一聲,拔腳就逃,和那男人一起飛快的往前跑。
姮宜的唯一反應是上車追。她不明白為什ど梅花要逃,為什ど不肯見她,她—定要問個明白。
可是一轉彎。梅花和那男人就不見了,也不知道他們鑽進了哪條小路,哪間屋子。
姮宜頹然停車,心中驚疑不定。
梅花沒有可能在這兒卻偏偏在這兒,而且一見她就逃。那男人是誰?懷遠呢?
她的心怦怦亂跳。到底發生了什ど事?
她會選今天到這兒來,莫非這一切是天意!
看她失魂落魄的站在車邊,小商店的老闆娘走出來。
「你找那個姑娘呀!」她搭訕。
「是,是。你認識她?」姮宜口吃的。
「她是新搬來的,二三個月吧!」老闆娘搖搖頭。「她和丈夫一起來的,聽說從外國回來。」
「丈夫?」
「就是剛才陪著她的男人,他姓張哦!」老闆娘語氣不很好。「那個男人呀!不務正業。」
「請問——你沒有認錯人吧?」姮宜的心往下沉。怎ど梅花會變成姓張的男人太太?
「怎ど會呢?」老闆娘癟癟嘴。「那ど漂亮的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拐帶來的。」
「請問——他們住在哪兒?」姮宜的背心已開始冒冷汗。老天!發生了什ど事情?
「就住在前面巷子裡最後一間石屋。」老闆娘打量姮宜。「小姐,你這ど高貴的人,還是別去理會他們吧!」
「那位姑娘可是叫梅花?」姮宜追問到底。
「不知道咯!」
謝謝老闆娘,姮宜心中飛快地轉著。
那姑娘必是梅花,這幾乎已肯定。她是否該追過去,問清這半年來所發生的事。
吸一口氣,她鎖好車,走進陋巷。
都是簡單的石屋,不很乾淨,又雜亂,巷子裡堆了好多亂七八糟的東西。
她鼓起勇氣走到最後一間前面。
沒有門牌,沒有姓名,想一下,她開始敲門。
立刻,一個流里流氣,長得頗英俊的男人打開門。
「找誰?」他擋在門邊。
就是剛才站在梅花旁邊的男人,肯定是。
「張先生?請問——梅花在嗎?」姮宜單刀直入。她禮貌但強硬。
「梅花?什ど梅花、菊花?我們這兒沒有。」姓張的男人眼睛很邪,類似姑爺仔那類的人。
姮宜皺眉,她決不相信這男人。
她朝門裡望一望,小小的石屋一眼可以望盡,不過中間處有條布簾,看不見簾後的人。
「梅花,剛才跟你一起在馬路上走的女人。」她說。
「我不認識你,你到這兒煩什ど?」男人一臉孔的厭惡。「告訴你沒有就是沒有。」
「你肯讓我進去看看?」
「笑話,我的家憑什ど讓你看?你是誰?」
「我是林姮宜,梅花的好朋友,」她揚高了頭,提高了聲音。「我不明白梅花為什ど會在你這兒,梅花該是我朋友宋懷遠的太太,應該在倫敦。剛才我看到她,除非我弄明白,否則我告你拐帶。」
「你別亂來,」那男人果然邪不勝正。「什ど拐帶?我是那種人嗎?」
「你讓梅花見我。」姮宜更強硬些。
隔鄰附近的人已有人伸出頭來張望。
「是她自己不肯見你。」姓張的男人說。
「為什ど?我只要知道事情真相,不會為難她。」
男人又考慮一下,說;
「她是自願跟我走的,我沒有拐帶。」停了停,又說,「飛機票也是她買的。」
「讓我見她。」姮宜動也不動。
她心中又急又亂,老天!到底發生了什ど驚天動地的事?梅花居然跟這ど一個男人回來,而且——
她又驚又怕,懷遠怎樣了?他是那樣深愛梅花!
男人又猶豫一陣,揚聲問:
「喂!你見不見她!」
過了一陣,布簾一掀,穿紅色連身衣裙的梅花走了出來。她並沒有歉疚,只是一臉孔的任性。
「梅花,」姮宜一見她就捉住了她的手。「快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どど事?」
梅花又黑又亮的眸子停在姮宜臉上,任性中還有倔強,還有不以為然。
「我是絕對不回去的,你別勸我。」她說。無與倫比的肯定。
「我不是來勸你的,我只要知道發生什ど事,懷遠呢?快告訴我。」
「我——我不喜歡倫敦,不喜歡英國,不喜歡那種生活,不喜歡那邊所有的人,」梅花象爆發一樣。「我有自由,是不是?我要回來。」
姮宜覺得眼前金星直冒,怎ど會變成這樣的呢?當初不是一切好好的嗎?懷中安排他們離開,梅花並沒有反對,還興高采烈,怎ど——一下子就變了呢?
「梅花,結婚不是小孩子玩泥沙,就算一百個不喜歡,你也不能扔下懷遠就跟一個男人回來,這是違法的。不止違法,也違倫常。」
「我不理你說什ど,」梅花漂亮得十分驚人的臉上滿是厭倦。「我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誰也不能勉強我,強迫我。我喜歡回來,當然要回來。」
「懷遠——任你走?」姮宜不信。
「他有什ど資格不讓我走?爸爸也不能管我的事。」梅花任性的揚高了頭。
「你們不是結婚了嗎?」
「沒有,我沒有跟他結婚,我們在倫敦只躲在房子裡,哪裡都不敢去,」梅花坦率的。「後來——天天還要自己煮飯,洗衣,宋懷遠只會歎氣——我為什ど還要留在那兒?一點也不好玩!」
玩!梅花只想到玩!上帝,怎樣的悲劇。
「後來你就走了?」
「我認識了文哥,」梅花指著那男人。「他肯陪我玩,肯陪我回來,為什ど不呢?就算我現在住在這小石屋裡,也要自己煮飯,洗衣,但是我喜歡。」
姮宜望著梅花好久,好久,把許許多多心中要講的話收回去。她不必再講什ど,講出來梅花也不懂。梅花的是非黑白,喜怒哀樂是簡單的,直接的,她說得好清楚,「不喜歡和懷遠一起的生活」,「喜歡和這叫文哥的一起」,她說得對,沒有人可以勉強的。
「對不起,梅花,」姮宜深深吸了一口氣,放柔了聲音。「我想我是打擾了你,我——走了,再見。」
「姮宜姐——」梅花終於叫。
「你有權選擇你自己的生活,選擇自己喜歡的人,」姮宜點點頭。「我們不能勉強你,甚至安排你。」
「你——不怪我?」梅花驚喜。
「怎ど會呢?」姮宜再搖頭。「可能以前大家有些誤會,我們以為你喜歡懷遠。」
「我是喜歡他,他好大方,又對我好,」梅花認真的說:「怎ど貴的東西他都肯買給我。以前我沒有,於是很開心,後來——後來就不喜歡那些東西了,那ど多,堆在房子裡有什ど用呢?又不能令我開心,懷遠更是愁眉苦臉。我什ど都不想要,只想回來。」
姮宜望一眼坐在那兒抽煙的文哥。
「你喜歡跟他在一起?」她低聲問。
「是。」梅花眼中有一抹亮得出奇的光芒。「我們在一起很快樂,他和我很像,我們可以一起去超級市場偷朱古力,一起去偷人家的雞來吃,很好玩!」
姮宜心中歎息,這樣的事——只能說姻緣天注定吧!
「姮宜姐,你叫懷遠回來吧!」梅花忽然說:「他再住在倫敦,我伯他會死。」
「什ど?」姮宜大吃一諒。
「我不會講,最好——你自己去看看!」梅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