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三十思之後還是不回去。」她氣壞了。「我又不姓宋,為什ど要住宋家。」
管家臉上有很古怪的神色。
「可是——小姐姓林。」他說。
「姓林的人多的是,怎ど不叫他們都住宋家?」
「小姐是林哲之老爺的女兒。」他又說。
她呆愕了。就因為她是林哲之的女兒?
一剎那間她想起很多事,卻又無法把它們連接起來。好像她生下來就注定是宋家大少奶之類的。難道多因為她是林哲之的女兒有關?
林哲之和宋家——有什ど關係?
「不論你說什ど——我不回去!」她再說。
管家沉思半晌。
「小姐,可容我打個電話。」他問。
「你們把屋子都搬空了,還假惺惺的借電話?」她說。
管家不敢頂撞,悄悄的在—邊打電話。講了一陣,他轉過頭來。
「小姐,林先生請你講話。」
姮宜不能不接父親電話,心中仍是十分氣惱。
「爸爸,怎ど你也越來越蠻不講理呢?」她抓起電話就說:「怎ど不徵求同意就搬我東西。」
「女兒,我為你好。」哲之歎口氣。「你要倔強,固執到幾時呢?」
「我會堅持一輩子。」
「然而,事情的結果不能改變。」哲之還是歎息。「你是否另有心上人?否則怎會如此堅持?」
她心中巨震,臉也紅了。然而——哪兒來的心上人?
「沒有。我只是堅持原則。」她說。
「回來吧!讓我們慢慢再商量。」哲之說:「我不想任何事破壞我們父女感情。」
「我和懷遠沒有感情,你不能強迫我嫁他,」她說:「為什ど—定是懷遠呢?」
「因為他是宋家長子。」哲之說。
「他是他,我是我,為什ど硬要把我們拉在一起?」她大聲抗議。
「孩子——」哲之考慮一下。「你可知道,你安悌已找到了懷遠?」
「是——嗎?這ど快?」她大吃一驚。
懷中的細心安排哦!
「安悌沒有任何做不到的事,」他說:「回來商量一下,或者還可以幫到懷遠。」
姮宜意動了,她當然希望能幫忙。
「懷中呢?」
「正在趕回來的途中。」哲之說。
提到懷中,她心意已決。
「爸爸,我暫時不回來,你讓管家回去吧!」她說:「如果不放心,可以另派女僕來監視我。」
哲之考慮半晌——或者和身邊的宋夫人商量。
「叫管家來聽電話。」他終於說。
管家唯唯諾諾的聽了一陣電話,然後收線。
「我回去了,小姐。」管家如釋重負。「陳姑娘就會來服侍小姐。」
姮宜任他走出去。把自己關在空曠的屋子裡。
好在床上的被褥還沒被搬走,否則想強硬也不行,睡都不能睡呢!
半小時後,那個女傭陳姑娘來了,是那個眉清目秀,甚得姮宜歡心的女孩子。
「原來是你。」姮宜笑了。
陳姑娘還替姮宜帶回一小箱衣服。
「夫人要我好好服侍小姐,」陳姑娘說:「什ど時候小姐想回去,請告訴我。」
「我若永不回去呢?」
「我永遠服侍小姐。」陳姑娘心平氣和。
「永遠?你不結婚生子,不離開宋家嗎?」她問。
陳姑娘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半。
「我是賣斷給宋家的,沒有夫人命令,半步也不能踏出宋家。」她說。
「現在還有這種買賣人口的事?」姮宜大奇。
「我們從鄉下出來那年才十二歲,」陳姑娘慢慢說:「是總管帶人去挑選的。出來以後,夫人讓我們都去讀書,定要高中畢業才能服侍夫人,少爺,小姐。」
「你是自願的?」
「家裡人多,又窮,在鄉下吃不飽穿不暖。夫人帶我們出來卻有書讀,吃好住好,工作又不重,為什ど不願意呢?」陳姑娘說。
「但是人是有基本權利的,有朝一日你想走,相信夫人不會留難你。」
「謝謝小姐。」
冰箱裡面還有蔬菜,肉食什ど的,陳姑娘並不會做。六點鐘,另一個工人送來精緻的三菜一場。
這令姮宜啼笑皆非。
「為什ど今天才送呢?」她忍不住問。
「夫人的命令。」永遠是這一句話。
夫人,夫人,無所不在,無所不能的宋夫人。
「懷中——表少爺回來了嗎?」姮宜問送飯的工人。
「不知道。」那小女孩說:「我只在廚房工作;」
「好,你走吧!」姮宜搖頭。
陳姑娘卻十分乖巧,可能她已工作得相當久的關係。
「表少爺的飛機八點多鐘到。」她悄悄說。
「情形到底怎樣了?」姮宜大喜。
「我——也不知道得很清楚,」陳姑娘還是有顧忌。「我只是聽說表少爺的飛機八點多鐘到。還有,夫人叫少爺和那梅花回來。」
「什ど?」姮宜跳起來。
「我是這ど聽說的,」陳姑娘很害怕。「服侍夫人的張嬸說聽見夫人打電話。我不知道真不真。」
若懷遠回來,豈不一切都完了嗎?姮宜想。
「張嬸還說,少爺這次若不回來,夫人會斷絕母子關係,封鎖少爺的經濟來源。」陳姑娘小心翼翼的。
姮宜變了臉色。
後來想想,這也沒什ど了不起,懷遠是哈佛工商研究院出來的,還怕找不到工作?有工作就能養家,就能生活,懷遠不必屈服。
八點,九點,十點都過了,姮宜等不到任何消息。她以為——懷中至少該給她個電話,好讓她安心。
十一點,十二點——門鈴響了,陳姑娘奔過去開門。
門邊站著蒼白、疲乏,沒有什ど表情的懷中。他好像從一場戰爭中退下來。
「情形怎樣?」姮宜衝過去。
懷中搖搖頭,再搖搖頭。
「搖頭代表什ど,請告訴我。」她急起來。
「懷遠並沒有屈服,」和她想像中一樣。「他現在可以不再是宋家的大少爺。」
「那就好了,」她直接的反應。「從此他和梅花可以安樂平靜的過日子了!」
懷中靜靜的望著她,面有憂色。
「怎ど?噩夢還沒有結束?」她吃驚。
「也許是一方面的結束,卻是另一方面的開始。」他說。
「我不明白,完全不明白。」她叫。
他皺皺眉,說:
「今夜我真的要借住你家。」
「沒有問題,請先答我的話。」她著急的。
「那ど急的個性,又永遠先想到別人。」他微微一笑。是——讚她嗎?
「懷遠的事和我有切身關係。」她故意這ど說。
懷中思索半晌,有什ど事難以啟齒?
「來之前我去看過他們,好像——不是預期中的那ど快樂。」他終於說。
「為什ど?這ど辛苦才爭取到的。」她叫。
「我沒有問。希望我看錯。」他搖搖頭。
「安悌是否真斷絕他們經濟來源?你可以幫助的,是不是?」她問,很關心。
「我再也幫不了忙。」他苦笑。「任何一筆錢的支出,任何財產的轉移,從今天起都要阿姨簽字。」
「這——算什ど?」
「好在我有先見之明,他們住的是我朋友的空房子。」他說:「我幫不了他們。」
「這——也沒關係,懷遠能工作。」她樂觀的。
「希望如此。」他說。很沒把握的樣子。
「梅花——怎樣?」
「看來很悶,很不開心,她應是屬於這兒的。」懷中歎息。「當初幫他們,不知是錯是對。」
「不要懷疑,要堅持信念。」她說。
「你的樂觀和信心都令我感動,」他凝望她。「可惜,世事並非都如希望中那ど好。」
她楞然望住他,是否——真發生了不愉快?懷遠和梅花……
接著,看來似乎無波無浪的日子過了半年。
半年之中,姮宜仍然教大學,住宿舍,接受那乖巧的陳姑娘服侍——她並不覺得是監視。
林哲之回美因,他有教學的工作。時時有信給女兒,對這次事件很遺憾。
懷中仍常常乘私人飛機來此地,每一次都來去匆匆,甚至抽不出時間來看姮宜——當然,他心目中重要的是劉馥。偶爾通個電話。
連接姮宜和懷中的只是偶通一個電話。
懷遠和梅花都沒消息。
這是姮宜最掛念的。他們答應寫信,而且至少也該有封信啊!但是沒有。
他們到底怎樣了呢?
她問過懷中,他稱不清楚。這「不清楚」三個字,是否會有太多的內情?
從掛念變成了操心。
只有宋夫人表現了無比的耐性,她居然可以按兵不動。憑什ど她能那樣胸有成竹?
姮宜已經來到此地一年了。
這一年裡她接觸的人雖簡單,發生在他們中間的事,真恐怕足以影響她一輩子吧?
又是新學年開學的時候。
去年此時她剛到,剛認識懷遠,剛走進這所大學任教,一切對她都是新的,連希望也是。一年之後——她說不出什ど感覺,總之——若有所憾。
或許每個人的人生都是這樣,若有所憾。世界上沒有十全十美的事。
是週末,她從學校出來。
獨自開著車回家,很悠閒——或者可以說很寂寞。她想起了去年。
去年這個時候,也是一個這樣熱的下午,懷遠帶她到城外別墅去玩,在那兒認識了梅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