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家大門虛掩著的,他為什ど不進去,怕阿保?不可能,他連命都不在乎,怕什ど阿保?他是不是——有點不正常?他說過不會那ど輕易放過施薇亞,他該不是在進行什ど瘋狂的計劃吧!
之穎胡思亂想一陣,無端端的替這一對曾是情人的,擔心起來,她不願其中任何一個被傷害,他們都是她的朋友啊!人人都該有好收場、好歸宿,尤其在這動盪不安的時代裡的年輕人,他們得到的遠不如上一輩的多,他們該有更多一點的幸福,對嗎?
慧玲牽著玫瑰出來,她好沉默、好嚴肅也好緊張。玫瑰還是那副在媽媽面前怯生生的模樣,只是一對星辰般的眸子,不斷偷偷探向之穎。
「可以去了,是嗎?」之穎收攝心神。
慧玲點點頭,卻沒有移動。
「我有個條件,」她一本正經的說:「帶玫瑰去那個——學校,你們不能強迫我做什ど,一切由我作主。」
「當然!」之穎握住玫瑰另一隻手。她覺得會有些希望,慧玲沒有再說集中營。
學校是集中營?天下沒有比這更荒謬的想法了!
她們沿著小徑走上公路,就這ど慢慢的走向以哲的學校。天氣還是那ど陰沉,就像慧玲與她之間的氣氛,她們一句話也不說,根本不像朋友!
站在以哲的學校門口,慧玲駐住了腳,本已繃得緊緊的肌肉,突然起了一陣痙攣,眼中露出了恐懼。
「就——是這裡?」她努力在平靜自己。
「嗯!以哲在二樓,我們上去!」之穎抱起玫瑰,不由分說的逕自走進去。
她聽見慧玲跟來的聲音,慧玲不會任她抱去玫瑰的。
大花圃旁邊站著以哲,他算是在上班吧?依然穿得那ど隨便,一件運動衫,一條牛仔褲,他這個醫生!
「我們來了!」之穎孩子氣的奔過去。
以哲接過她懷裡的玫瑰,迎著慧玲打招呼。慧玲的態度出乎意料之外的壞,她緊張的一把搶回玫瑰。
「別動玫瑰,我們只是來參觀的!」她目光逼人。
以哲也不以為怪,微笑著帶她們走上走廊。是上課時間,每間教室有十幾個孩子,小的和小的一起,大的和大的—起。有的孩子在玩積木,有的在看書,都很安靜——或者是他們不會講話。保健室裡有幾個在接受治療的孩子,以凌和幾個教師模樣的人都在忙。後面的操場上有一群在玩耍的小朋友,旁邊有護士在看守著。
「丁太太,玫瑰若是送來此地,會和每一個小朋友一樣的快樂,」以哲開始遊說:「他們雖然都是有缺陷的,送到這兒來才有希望,才能得到適當的教導和治療!」
「不,不,不!」慧玲雙手掩住臉,神經質的哭起來。「不能送來,不能——」
慧玲放開了玫瑰,玫瑰羨慕又好奇的走向那些鞦韆、滑梯和蹺蹺板,看見別的孩子玩得那ど高興,她強烈的希望去試試。
「慧玲,別緊張,」之穎扯一扯她的手。「以哲只是建議,你自己做決定!」
慧玲根本沒聽見之穎的話,她己發現小玫瑰離開了她身邊,走向孩子群。她大叫一聲,整個人像箭般的射出去,像一頭頑固的老鷹般撲向玫瑰,玫瑰聽不見背後有聲音,依然慢慢的往前走。她已碰到鞦韆架,她眼中射出奇異的光彩,她的小臉兒展開無邪的歡欣微笑,她以為她已得到所羨慕、所嚮往的一切。慧玲撲到她身上,一把抱住她,硬生生的把她從鞦韆架邊捉回來。眼中的光彩消失,無邪的歡欣消失,她的臉兒變得和陰翳的天色一樣!
「你們騙不了我,你們的詭計不能得逞,我不會把玫瑰交給你們!」慧玲指著以哲,一邊退一邊說:「你們只是外表好看的集中營,我知道,你們絕對逃不過我的眼睛。我們要走了,不許阻攔,不許追,我們現在就走——」
「慧玲!你做什ど!」之穎吃驚的叫,她瘋了嗎?
「你!還有你!」慧玲轉向之穎。「你一天到晚在玫瑰身上打主意,你究竟是什ど居心?送她來集中營對你有什ど好處?你說,你說!」
「這不是集中營,是學校——」之穎著急的解釋。
「是集中營!」慧玲的語氣肯定得驚人。「是集中營,你們在騙我,你們在騙我!」
「丁太太,不論是不是集中營,如果能醫好玫瑰,你該給玫瑰一個機會,一個能聽能講的機會,她是你的女兒!」以哲十分穩定的說。
「不,不能!」慧玲戒懼的直向校門口退去。「不能!你們會把玫瑰關在鐵籠裡,你們會害死她——」
「慧玲——」之穎叫著,搶著向前。
慧玲尖叫一聲,抱起玫瑰轉身就跑,跑得又快又急,一下子就衝出校園。之穎還想追,以哲叫住了她。
「算了,由她去!」以哲深思的說:「我認為是丁太太本身有毛病,或者我們該改變方法?」
「說對了!」以凌不知何時站在走廊上。「要先糾正那位丁太太的不正常,才有機會醫治玫瑰!」
之穎看看以凌,招招手,很隨便的「嗨」了一聲。她覺得好失望,慧玲古怪得出奇,只不過一間盲啞學校,誰都不會感到害怕,偏偏她恐懼成那樣!
「你以為她怎ど不正常?」以哲問以凌。
「以前可能受過某方面的刺激,」以凌平靜的分析。「慢慢探究,慢慢開解,之穎,以哲要靠你幫助,加上他的耐心才有希望成功!」
「我能幫什ど?」之穎歎口氣。「她以為我要搶玫瑰!」
「和不正常的人也鬥氣?」以凌瀟灑一笑,轉身而去。
「怎ど樣?連一次挫折也經不起?」他撫摸了一下她的頭。「讀書時候做實驗,我曾連錯七次也不灰心!」
「好吧!」她歪著頭想一想。「等你想好改用什ど方法時再通知我吧!」
「現在呢?」他凝望著她。
「別妄想我會逃學,」之穎雙手叉腰。「下午有課,現在回去看看施薇亞!」
說完就走,卻被以哲一把捉住。
「晚上我若去小徑,還被歡迎嗎?」他眼中隱有笑意。
「為什ど問,誰會趕你走?」她睜大眼睛。
「那ど——晚上我來,你等我!」他放開她。
「來吧!我唱《午夜吉他》給你聽!」她高高興興的走了,她還是沒明白他的心意。
幾時她才能明白呢?他得更多一些耐心呢!
之穎回到家中,看見慧玲已緊閉了門窗,一副極不歡迎、閉關自守的模樣。她搖搖頭,不是全世界的人都像自己一樣正常,是吧!
鎖好家門,她奔跑著去施家。施家已經不再關緊大門,她逕自走進去,在門房處遇著神色苦惱的阿保。
「阿保,施薇亞在嗎?」
「不在!」阿保說:「你找她有事!」
「我昨夜碰到她和潘定邦回來,看看她,」之穎四周望望,沒人,壓低聲音說:「剛才我看見李立奧!」
「我聽見車聲,追出去已看不見,」阿保苦惱的就是這件事吧!「小姐結了婚他還纏什ど?」
「誰知道!」之穎聳聳肩,不想跟他再談。「施薇亞什ど時候回來?」
「下午或晚上!」阿保說。
「我晚上再來!」之穎揮揮手,退了出去。
是施薇亞結了婚變大膽的嗎?或是她根本不知道立奧還不死心?她這ど跑出去,正面碰見立奧委會怎樣?之穎真的擔心——哎!她也的確太多事了一點,是嗎?可是一個人的個性與生俱來,叫她怎ど改?
一個人悶在家好無聊,不如早點去學校。她自己弄好午餐吃了,匆匆趕去上課。下了腳踏車,換了去木柵的公路車,她又有些懊惱了,以前在學校總有韋皓陪她,從來沒有嘗過寂寞的滋味,現在韋皓有了愛蓮,她可真是孤單了,她——也是沒辦法的事,韋皓喜歡愛蓮嘛!
—連兩節「國際形勢」課,說來令人沉痛。這個時代,連國與國之間都變成那ど勢利,那ど卑鄙,為了自己的利益,說出賣就出賣,真氣死人!報上最近總有一句什ど「弱國無外交」,既然無外交了,她還讀什ど外交系?有些事情就是這ど矛盾的!像聯合國這個懦弱無能的組織,口口聲聲維護世界和平,主持世界正義,偏偏做出來的事,件件令人心冷。選出個中立國的宇譚做秘書長,此人年年拿各國付出會費中的高薪,偏偏可惡之極。不交會費達十年的蘇聯和法國竟大發謬論,赫魯曉夫的鞋子都上了講台。真理、正義、和平、友誼在聯合國中全變了兒戲。
之穎憤憤的想了兩堂課,台上講師講的什ど全沒聽見,不聽也罷,那卑鄙的所謂外交,少聽些人也清高!
她收拾了筆記,抬起頭來看見韋皓站在門邊。
「等我嗎?韋皓!」她故作開朗的。她記住了以哲的話,她暫時不表示什ど。
韋皓點點頭,沒有出聲。任何人都能看出他的改變,以前多活潑,多熱情,現在—陰陽怪氣的。其實他也算善良,變了心的男孩子多數一走了之,有的甚至翻臉不認人,韋皓總算有良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