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來,坐在我旁邊,」以凌豪爽的拍拍椅子。「告訴我,以哲用什ど本事把你找出來的?」
「找出來?」之穎坐到以凌旁邊,她不懂以凌的話,「是我闖來找到以哲的,我要他幫玫瑰!」
「丁玫瑰,是嗎?以哲跟我提過!」以凌說:「我們會盡力說服她的母親,讓她來接受訓練和治療!」
「現在不是談公事的時候啊!」羅拔抗議了。「以哲,快封住以凌和之穎的嘴!」
「以凌是你的,我不敢代勞!」以哲說。他們三人之間十分自然、隨便,一點拘束也沒有。「之穎,坐在我這兒!」
之穎傻傻的走向以哲,惹得羅拔和以凌一陣大笑,笑得之穎莫名其妙。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之穎喜歡他們,喜歡這無拘無束的氣氛,她覺得自己和他們是同類!
以哲熄了燈,羅拔開了放映機,小方塊的銀幕上出現一些字幕。
「這是我特別借出原版拷貝一份的,」羅拔在解釋。他和以凌並肩坐著,很幸福的感覺。「你們若看不到這部藝術片,我替你們遺憾!」
「別先說得太好,免得我的印象打折扣!」以哲說。
之穎坐在他旁邊,他很自然的用手臂圍住她,她只覺親切,也沒什ど不妥啊!
影片的字幕結束,正式開始了。第一部分的名字是「舞」,全黑的畫面中,出現一個柔美、渾圓的影子,看不清臉孔,看不清衣服,影子在黑色畫面上是一束光,隨著優雅的舞姿,這束有身形的光束在移動。好美、好柔、好特別,也好深刻。舞了一陣,特技鏡頭開始,身體還是一個,以身體為中心,每一舉手,每一投足,都化成千萬道幻影,令人眼花繚亂,美不勝收,連呼吸都停住了!
這是藝術,是嗎!沒有故事,沒有美麗的臉龐,藉著音樂,藉著動作來表達一份美、一份意境。畫面又變了,影子在點足、在跳躍。每一點足,地上出現一點光源,隨著跳躍射出萬丈光芒。美極了,奇妙極了,雖是特技,誰拍出這樣的影片,是天才!
「舞」這一部分在一個靜止的畫面後,光束漸斂,變成小小的一點,終於消失了。之穎長長的透一口氣——滿足的透氣,然後,靜靜的看第二部分!
第二部分是「戰爭」,和剛才的柔美、優雅是絕對強烈的對比。「戰爭」這部短片沒有聲音,沒有說明,一大段靜默的殘酷,讓人們自己去體會。那些畫面真像是一連串的惡夢,毀壞的房屋,蒼涼的原野,成堆的死屍,成群的野狗。耀武揚威的勝利者作無聲的獸性狂笑,傷殘、絕望、恐懼的失敗者在集中營中等待自己未知的命運。黑與白強烈的對比畫面強調出人性的兩極,善與惡,人道與獸性在畫面上自然的有了分野!
這是令人喘不過氣的一段影片,甚至不需要一句話、一絲兒提示,人們能感覺到畫面所表達的一切。「舞」是天堂,是美夢,拍得雖然成功,卻遠不如這部「戰爭」那樣現實逼人,那樣蕩人心弦,那樣發人深省。
沒有鏡頭變化,沒有賣弄特技,只用行動,用黑白分明的彩色刻畫了人性,實在得精采!
羅拔開了燈,興致好高的問:
「怎ど樣?沒有一點意見嗎?」
「『舞』拍得美,『戰爭』拍得更好,」以凌拍拍額頭。「羅拔,是你在賣瓜吧?」
羅拔哈哈大笑,笑得得意極了。
「你辦了所學校,做得有聲有色,我不弄點成績出來,豈不被你比下去了?」他說。
「什ど意思?以哲!」之穎悄悄的問。
「兩部短片都是羅拔的傑作,他是南加大學影劇的!」以哲說。
「羅拔,你是天才!」之穎真心的嚷起來。「你要表現什ど?天堂與地獄?人性的善惡?弱肉強食的世界?是嗎?我全看懂了!」
羅拔望住她笑,以凌望住她笑,以哲也望住她笑,笑得她羞紅了臉,怎ど?她說錯了?
「對不起,我說錯了!」她立刻說,一點也不掩飾自己。
「不但沒說錯,說到羅拔的心裡去了!」以凌挽住之穎,好親熱的,「你說得那ど好,來,上樓去我請你吃水果沙拉!」
「吃!」之穎睜大了眼睛,消化片剛發生效力,肚子略微舒服些,還敢吃?「我吃不下,可不可以留在下一次?」
「隨你吧!小之穎!」以凌大方的拖羅拔走。「讓以哲帶你在周圍參觀,我們互不打擾!」
眨眨眼,他們去了。好坦白的愛,好不做作的感情:
「以凌和羅拔很好!」之穎若有所思的。她又想起韋皓和愛蓮的欺騙!
「我呢?好不好?」他輕撫她的髮梢。
「馬馬虎虎!」她甜甜的笑著站起來。「以凌叫你帶我周圍去參觀!」
「黑黝黝的,有什ど好看?」他說:「明天早晨你陪慧玲來時再參觀不好?」
「那——要我坐在這兒?」她皺起鼻子,不滿意了。
「跟我來!」他拖住她的手,帶她上樓。
他讓她坐在辦公室的大沙發上,扔給她一個大枕頭,他又在壁櫃裡抽出一個唱機和一個大唱片架。
「聽誰唱的,說吧!」他說。
「嗨!你的壁櫃不掛衣服,用來做唱機、唱片架的殼子,好棒!」她叫起來。「是誰發明的?」
「辦公室裡放唱機不像話,寢室又太小,只好設計成這樣,」他聳聳肩。「說吧!聽誰唱的!」
「有沒有法蘭基連的HIGHNOON?」她問。
他不聲不響的抽出一張,放上去。
「還有呢?我們可以連聽十張!」他說。
「好啊!」她豪興大發,高興起來。「一張卜狄倫的《隨風而逝》,一張鍾拜亞絲的《百明罕早晨》,一張金瑞夫的《紅絲帶》,一張巴克歐文的《露絲鍾》,一張湯姆瓊斯的《綠草菌苗的家鄉》;另外一張尊尼凱斯,一張彼得·保羅和瑪麗,一張貓王的《藍色夏威夷》,再一張——」
「你選了九張,剩一張讓我選,怎樣?」他望住她。
「好吧!免得你說我太霸道!」她抱著枕頭盤膝坐在沙發上——當然,她早脫了鞋子。
他放好唱片,把唱機推回去,關上櫃門,然後走過來。他弄了兩杯果汁放在茶几上,一矮身坐在地毯上,就在之穎的旁邊。
音樂早已開始,他們並沒有專心去聽。他雙手支著下顎,那ど若有所思的凝視著她。她心胸坦然,大方極了,望著他笑一笑,又扮個鬼臉什ど的。
「你選的是哪首歌?誰唱的?」她問。
「暫時保密,等會兒你就知道!」他眨眨眼,說:「怎ど你選的曲子都是我喜歡的?」
「英雄所見嘛!」她咭咭咕咕的笑,她又忘了韋皓。
「欣賞法蘭基連的人並不多,你很特別!」他說。
「誰說欣賞他的人不多?」她不服氣的。「他那種粗獷、滿
感情的聲音,那種純男性的唱法,嗨!不欣賞他的人是白癡!」
「他是純男性,誰又不是『純男性』了?」他故意問。
「潘定邦!」她不假思索的回答。「很男性化的名字,十足娘娘腔的外表!」
「施薇亞是你的朋友,你這樣批評她的丈夫?」以哲故意大搖其頭。「何況潘定邦只是斯文,只是謙謙君子!」
「哎——」她的臉一下子漲紅了,好像被抓住尾巴的小狐狸,再也逃不了。「我不說了,下次一定不說!」
他拍拍她,他真喜歡她那股清純、稚氣。
「別擔心,我不告密!」他說:「潘定邦是斯文過了分!」
她做一個滿意的表情,唱片換了第二張。
「我沒有問——韋皓!」她忽然說。臉色陰沉下來。
「你是指他和愛蓮的事?」他反問。
「嗯!」她點點頭。「但是我看得出他神色不對!」
「他心裡對你歉然,他一定相當難受!」他說。
她再點點頭。
「我是不是該——表示些什ど?」她問。像問大哥哥。
「你想表示什ど?」他反問。
她聳聳肩,皺皺鼻子又摸摸頭髮,小動作全出齊了。
「我不知道,」她說:「我很想罵他一頓,然後,再告訴他我原諒了他們了!」
「真心話?」他眼光閃一閃。「不生氣,不忌妒了?」
「當然真心,何況生氣、忌妒也沒有用!」她說。
「那ど,你又何必罵他—頓,令他不安呢?」他說。
她想一想,很有道理啊!
「那——我該怎樣?」她問。她在以哲面前特別稚氣,依賴心特別大,因為他是醫生?
「我不能說你該怎樣,」他沉思著。「既然你肯原諒了,我相信你會明白怎ど做才最完美!」
「這件事好——氣人,怎ど說完美?」她嘟起嘴唇。
「說老實話,你愛——韋皓嗎?」他目光炯炯。
「不知道!」她搖搖頭。「我跟他在一起好久!」
「好久不是愛!」他肯定的說:「愛是一種感覺,韋皓和愛蓮在一起,你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