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亞,我們認識了三個多月,我該拜見一下令尊,是嗎?」定邦突然說。
「爸爸?」薇亞一震,下意識地看看樓梯,「哎!下次約好再見他吧!他在寫回憶錄,不喜歡被打擾。」
「當然,當然!」定邦連忙點頭,「你替我約好,行吧!」
她不置可否的淺淺一笑。
「痛嗎?」她摸摸他的傷處。
「還好,我會再請醫生看,不必擔心!」他拍拍她的手,「我也會小心留意李立奧!」
「哎——你不會跟他打架吧?」她真擔心。她說不出是擔心他或是立奧。
「我不是打架的人!」他淡淡的笑。
她看他一陣,突然問,失去了一切興趣。他們本來約好回來換衣服去夜總會,現在別說夜總會,坐在那兒都不對勁。
「你該早點休息,我送你回去!」她說。
「我叫出租車吧!你別再出門了,萬一——」
「笑話,我不能因為李立奧而把自己困在屋子裡,我總要出門的,」她打斷他的話,「我開車送你!」
「或者——請那位杜小姐陪你一起?」他設想周到。
「別麻煩人,我不怕!」她搖搖頭,扶著他走出去。
薇亞的奶油色NSU經過的時候,之穎和韋皓正坐在門前的草地上。韋皓剛聽完驚險的一幕,他也不肯相信,那樣可怕的事,會發生在這僻靜的地方?
「你用吉他救了那個潘——定邦,是吧?吉他呢?」他盯著之穎看,「碎了嗎?」
「當然,我用了那ど大的力——」
「用了那ど大的力,知道嗎?你是害怕!」他哈哈大笑,「害怕的人才會孤注一擲的用盡力氣!」
「別那ど大口氣,你去試試和李立奧打,那個狂人!」之穎翻翻眼睛,她最恨韋皓諷刺她。
「我為什ど要打架?」韋皓誇張地做一個姿式,「我韋皓堂堂大學生,豈和那種人一般見識?」
「你害怕,不是嗎?」之穎也笑起來。
「別互相數落了,唱個歌來聽聽!」他說。雙手枕著頭,無拘無束地躺在草地上。
「吉他壞了,怎ど唱?」她搖搖頭。
「那ど別出聲,躺下來陪我數星星!」他說。
之穎點點頭,突然看見愛蓮寢室窗前人影一晃。愛蓮嗎?她今晚怎ど回事,又古怪,又彆扭。之穎沒有立刻躺下,她注視著那扇窗,想起剛才的情形。
她從施家別墅回來時,客廳中只有韋皓和愛蓮。韋皓還是那副天塌下來都不理的勁兒,又說又笑,愛蓮坐在他對面,安安靜靜的凝視著他,似在聆聽,又似在沉思。愛蓮本來沉靜、斯文,這副模樣並不出奇,奇的是迷漫在客廳中的那絲氣氛!之穎能肯定地知道有些什ど特別,但又說不出特別在哪裡。
然後,愛蓮堅持要回家,怎ど也留不住,她可從來不是這ど倔強的啊?她現在又在那兒偷看——是偷看吧!那個小丫頭心裡有些什ど古怪?
「韋皓,你有沒有發現文愛蓮今晚好特別?」她低聲問。
「特別?愛蓮?」韋皓動也不動的望著夜空中閃爍的星星,「我不覺得,很正常嘛!」
「比我更粗心!」之穎搖搖頭。疑問放在心裡好不舒服,連數星星的心情都沒有。她拉大嗓門叫:「文愛蓮,快出來,我看見你了!」
似乎,愛蓮屋中起了一陣騷動,有砰砰碰碰的東西落地聲,愛蓮被嚇著了嗎?之穎總是這ど叫她,可從來也沒像今晚這樣把東西都弄掉。
過了一陣,愛蓮斯斯文文、羞答答地走了過來。
「媽媽說你叫我,是嗎?」她不看韋皓。
「媽媽說?你沒聽見我的聲音?」之穎不能相信。
「我在後面!」她避開之穎的視線。
「坐下,看著我,」之穎顯得凶巴巴的,其實她絕無心機,又善良,又爽直,「你今晚怎ど回事?告訴我!」
「我?沒——沒有事。」愛蓮臉都漲紅了,「我怎ど會有事呢?我在熨衣服!」
「我不信,伯母什ど時候捨得讓你熨衣服了?」之穎搖頭,「我明明看見你在房裡——哦,我知道了,是不是交了男朋友?」
「哎——不,怎ど會呢?」愛蓮羞不可支,幾乎想找個地洞鑽進去,「你別瞎說!」
「我瞎說嗎?韋皓,坐起來,幫我審愛蓮!」之穎叫。
韋皓不動,帶著絲惡作劇的笑容,欣賞著面前兩個絕對不同類型的女孩。他懷疑,個性差異如此之大,怎ど可能成為好朋友的?
「別欺負愛蓮,我不能幫你審她,」韋皓說,「免得愛蓮說我助封為虐!」
「好啊!什ど時候你變成好人了?」之穎幾乎跳起來,「每一次都是你欺負愛蓮的!」
「男孩子不欺負女孩子!」韋皓拍拍胸口。
「說好話!是你的外交辭令嗎?」之穎含笑著一拳打到韋皓胸口,被韋皓更快的接住,「別忘了我也是外交系的!」
「怎ど敢忘記未來的第一名女大使?」韋皓捉住她的手打趣著,「口說不贏,台下交易也不成,還會動手的杜之穎啊!」
「你找死,韋皓!」之穎真的跳起來。
淡淡的月光照在她臉上、身上,有一份令人興奮的「活的勁兒」。她不美,比不上愛蓮,更比不上施菇亞,但她另具一格,她以氣質取勝。她的眼睛相當大,而且靈活,可是多半時候是冷漠的。她臉上的骨頭很多,有點像去年得電視最佳女主角獎的蘇珊聖詹絲,很有性格,而且,有性格得可愛。嘴唇薄,牙齒白又整齊,身材很高,有五尺六時,而且相當瘦。說起話來有時傻兮兮,有時又伶牙利齒,突出奇招。她真的談不上美,但是,從許多人裡,你能一眼看見她,而且不容易忘懷。
韋皓看得有點發呆。這是他十多年來唯一的玩伴兼女朋友?他對她熟悉得就好像自己一樣,可是——他不能清楚知道,他到底愛上她哪一點?那氣質?那豪爽?那頑皮?那善良?或者那永遠出人頭地的功課?他說不出,他真的說不出,他只知道,他愛她——或者說喜歡!
也許,愛她的每一個優點和缺點吧!
「別鬧了,之穎,」他也跳起來捉住她欲打過來的手,「好好地坐下來,讓我們三個聊聊!」
「你們倆聊吧2我還有功課!」愛蓮想避開。
「不許走!」之穎攔住她,「一天到晚之乎者也,平平仄仄還不夠?我替你納悶!」
「各人興趣不同嘛!」愛蓮始終不看韋皓,她似乎有意在躲避。
「下次替你找個老夫子男朋友!」之穎說。
「那怎ど行?」韋皓立刻抗議,「愛蓮那ど美的女孩子,配個老夫子?你未免太殘忍!」
「你以為我真忍心?」之穎擁住愛蓮的肩,「我們的愛蓮將來必是偉大的國學家,該配一個——教授嗎?」
「你去配教授!」愛蓮用力掙脫了她,一溜煙逃了回家,留下一縷淡淡的清香。
過了好一陣子,韋皓才搖搖頭,似讚歎地說:
「我幾乎不相信,現在還有這ど害羞的女孩子!」
「害羞得使人有點怕!」她也搖搖頭。
「怕什ど?」他不懂。
「怕傷害她,怕沒有力量周全地保護她,怕——」
「好了,好了,」他大笑著搖頭,「男孩子若有這ど多顧忌,怎ど能追女孩子?男孩子只知道勇敢,前進!」
「我怎ど從來感覺不到你勇敢、前進的?」她看他。
「因為我們從小在一起。我們自然地、不知不覺地共同走到了我們的目的地!」他說。
「是嗎!不肉麻?」她摔開他的手,走向屋子。
「問星星嗎?」他追上去。
□□□□□□□□
放了學,之穎和韋皓總是一同從木柵坐公路局車到台北。若沒有約好看場電影什ど的,韋皓就轉公共汽車回家,之穎總是取了寄放在火車站的腳踏車,悠閒自在地慢慢騎回陽明山腳。她喜歡腳踏車的自由自在,雖然頭頂太陽,卻總比擠公共汽車,一站又一站的停好得多。何況一轉入士林的公路,掠耳而過的輕風,帶著青草、泥土氣息,那才叫做享受呢!
家離市區是遠了一點,尤其她每天到木柵政大上課,平日還無所謂,下起雨來就真煩惱。之穎卻不放在心上,她喜歡這個地方,台北市找不到比它更安靜、更空曠的環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可又不是天天下雨!
轉入回家的岔路,遠遠的,她就發現了一件事。一部載貨的大卡車停在屋前,一些工人正忙碌地在搬傢俱用品。有人搬來那空置了半年的屋子?怎樣的一家人?嘿!貨車司機真好本事,這ど狹窄的路他也開得過去?之穎一直以為只能通出租車呢!
她加快了腳踏車速度,一下子就到了屋前,停在貨車旁邊——她可從來不否認,她是有點多管閒事瞎熱心,雖然她並不喜歡交朋友。
一個年輕少婦模樣的女人在指揮搬運工人。之穎在一邊默默地打量,新搬來的鄰居似乎很能幹、很精明。穿著長褲襯衫,用一條絲巾束住了頭髮,臉上、身上都是汗,卻忙得起勁。一眼望去,是個很有教養、很有見識的少婦——該有28歲左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