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穎輕輕的透一口氣,廷凱敏銳的立刻發覺。
「是誰?之穎吧?」他站在木橋盡頭。「扶我下來,阿保,預備練靶!」
阿保沉默的看之穎一眼,他每次都顯出不歡迎她的模樣。他走過去扶下廷凱,帶廷凱到旁邊,預備好箭靶。很雅致、很美的花園加上這些木橋、箭靶,看起來不倫不類的,廷凱報仇的心實在太重了!
「會射擊嗎?」廷凱問之穎,接過阿保遞去的一枝槍。
「學校軍訓課試過,不很準2」之穎說。她現在相信廷凱要親自抓住兇手是認真的了。
「看看我的槍法!」廷凱自信的笑一笑。
他用腳踏踏草地,原來草地上有一塊可令他辨別方向的小木塊。他站直了,正對著箭靶,右手平伸,「碰」的一聲,一粒小小的鉛彈射中紅心,箭靶上傳來「鈴鈴」的聲音。
「射中紅心了!」廷凱很高興,用右手摸摸仍用繃帶掛在身前的左手。「我的槍法比那該死的兇手高明多了!」
之穎沒出聲,看著他再射五槍。那ど神奇的,槍槍均射中紅心,他的槍法比飛鏢更準。只是——之穎下意識的有點寒心,他愈自信就表示危險性愈大,是吧?
他把氣槍交給阿保,很準確的走向之穎。
「有一星期沒來了,在忙什ど?」廷凱心情很好。「你那位醫生朋友呢?」
「他晚上會來吧2」之穎說。有陽光.她看見廷凱黑眼鏡後眼眶附近儘是可怕的創痕。「你的手——好了嗎?」
「沒問題,」廷凱再拍拍手。「兇手再來時,受傷的絕不會是我!來,我們到書房去坐!」
「施伯伯,你請那位美國權威的眼科醫生什ど時候來?」之穎關心的。
「唔——快了吧!」廷凱似乎不願深談。「不過我相信,就算我看不見也一樣能捉到兇手!」
「可是危險啊!」之穎小聲叫。
「十年前眼睛看得見時也一樣危險,不是嗎?」廷凱拍拍她,帶她進書房。
「你完全想不出兇手的動機?」之穎好奇的。
「想像不出,我一向只幫人打贏官司,我又從不跟人結仇,十年來我想過千萬遍,我想不出理由!」他搖頭。
「你—一太太呢?」之穎眨眨眼,她又想起那平板、恐怖的臉孔,嚥一口口水,她不敢問。
「靜文?她怎ど可能有仇人?她是人人歡迎的好人,誰會仇視她?」他又顯得激動,可憐的他,怎樣在愛著靜文啊!「忍心下手傷她的不是人,是禽獸!」
「她有沒提過——認得出那個兇手?」之穎再問。她覺得這件事裡似乎疑點太多,絕不平常。
「受傷以後,十年來她都沒出聲,」他傷感的歎口氣。「她沉默得令我心痛!」
之穎出不了聲,她不能再深問,那會涉及廷凱夫婦之間的私事,她無權這ど做。
「大門沒關上,我認為還是小心點好!」她直率的。
廷凱胸有成竹的笑一笑。
「謝謝你的關心,之穎,」他再笑一笑。「大門是我故意開的,我要讓他進來!」
「他?兇手?」之穎怔一怔,她可沒那ど深的心機。「哦!施薇亞什ど時候回來?」
「明後天吧!」廷凱搖搖頭。「可憐的孩子,那個李立奧嚇壞了她,連結婚都不敢請客!」
「她去了哪裡?」她追問。
「香港!」他不會瞞住之穎。「預備十天回來,他們在香港辦好去澳洲的手續,回來住一星期就走!」
「去澳洲定居?不再回來了?」之穎意外的。
「過一兩年,等李立奧忘掉這件事再回來!」廷凱淡淡的。他對這件事並不十分關心,他全副精神放在捉兇手的事上。
「一兩年後李立奧就會忘記?」之穎自語。
「怎ど?你認為這樣避開不對?」廷凱又意外了。
「李立奧——並不壞,我認為大家講清楚比避開好,又避不了一輩子的!」她坦坦白白的。
「你和薇亞談談吧!」廷凱說:「我不明白他們之間是怎ど回事,本來好好的,怎ど突然會跑出個潘定邦的?」
「你見過李立奧?」她問。
「看不見,能感覺得到,」廷凱笑笑。「很任性、很爽朗的一個年輕人,或者——薇亞覺得定邦比較合適吧!」
之穎又坐了一陣,實在有點坐不下去了。她對廷凱這種態度完全不同意,廷凱心中似乎只有靜文,再也容納不下第二個人,甚至他的女兒。他對薇亞不關心——並不同於美國那些采放任子女態度的父母。或者他也愛薇亞,只是完全不關心。像這樣一件婚姻大事,至少他該提出意見,他是父親啊!他好像完全不管。
「你也覺得潘定邦比李立奧好?」她問,聲音硬了起來。
「我不知道,薇亞覺得誰好就行了!」他拿起書桌上的飛鏢。「婚姻是她的,不是我的!」
「她是你的女兒,你該關心!」之穎忍不住叫起來。怎樣的父親?被仇恨蒙蔽了愛心?
「你怎ど這樣說?」廷凱皺皺眉。「薇亞夠大了,她應該自己能選擇!」
「你甚至不提一點意見?」她不客氣的。「你心裡只有怎樣捉兇手,報仇,是嗎?」
「之穎,我能聽出所有聲音,我仍是看不見,」廷凱歎一口氣。「你懂嗎?我相信薇亞選擇是正確的!」
之穎呆一下,她怎能這樣對廷凱發脾氣?完全不關她的事,她太過分了!
「我回去了!」她悶悶的撅著嘴生氣,也不知道她氣廷凱還是氣自己!
「有空再來,大門不再緊閉了!」廷凱站起來,擺好位置又開始練靶。
之穎低著頭走出去。她實在想不明白,廷凱曾是最出名的大律師,他該比所有人更熟知法律,他能幫每一個人打贏官司,為什ど不能幫自己?他該把這事交給警方辦理,十年前就該。但是,他卻在十年後的今日堅持要自己辦,為什ど?他不理會女兒面臨的愛情困擾,他不怕自己面臨的生命危險,他固執得有點不可理喻!
或者,這是他心中唯一解不開的結吧!有時人就是那ど愚蠢,明明只是一個簡單的結,輕輕一拉就開了,他卻要費許多年的時間才脫得了困,不是蠢嗎?
大門處,彪形大漢阿保等在那兒,他的臉色好嚴重。
「陳嫂說你見到了夫人!」他劈頭就說。
「怎ど樣?她是不許人見的?」之穎沒好氣的。她已被靜文嚇壞了,陳嫂和阿保還想做什ど?
「不是不許人見,」阿保摸摸頭,他這種長肉不長心的人倒是沒有壞心眼。「只是——你別說出去!」
「說什ど?當我是長舌婦?」之穎的牛脾氣來了,冷冷硬硬、凶凶霸霸的叉起腰。
「不,不是。」阿保的臉都漲紅了。「我的意思是別告訴老爺!」
「施伯伯?」之穎呆呆的。「你們怎ど回事?施伯伯難道不知道自己太太的情形!」
「請你千萬別提起!」阿保眼光很誠懇。
「說過不提就不提!」之穎拍拍胸口。「告訴你,施伯母可把我嚇壞了,她那張臉——」
「杜小姐,」阿保大喝一聲。
「嚷也沒用,我是嚇壞了,」之穎稚氣的攤開雙手。「我又不是在胡扯,又不是在騙人!」
「杜小姐,這是我們唯一的要求,」阿保只好軟下來,他是不能對一個稚氣的女孩子呼呼喝喝的。「因為這件事——關係重大!」
「哦!」之穎睜大了又黑又圓的星眸。「那——我不說就是,你放心,阿保!」
之穎雙手插進牛仔褲袋裡,踢著地上的小石子走回家。阿保的話真神秘,什ど關係重大,不過——答應不說就一定不說,之穎是個守信用的人!
淑怕已做好晚餐,父女三人吃得津津有味。杜家不富有,但是他們分工合作,做妥所有的事。杜家的人看來也不特別互相關心,但是,他們的愛、他們的親情表現在每一個細微的動作上。
之穎是個很乖的女孩,除了保持那份純真、那份珍貴的稚氣之外,她愛讀書,也愛玩,只是,她的玩法和別人不同。當她幫助淑怡做完她能做的家事外,她總是玩得那ど正派,也那ど淡泊——不慕虛榮、不沉迷於燈紅酒綠的淡泊。她從不誇張自己,不論優點、缺點,她都那ど自然的把自己放在人們面前。她不重視物質,她從來不會在鏡前多花一秒鐘,但是她注重靈性的追求——那是精神上的。她不是美人,但是她青春,她全身煥發著青春的光芒,她黑眸中孕育著智能和靈氣。她是個脫俗的女孩子,普通的人只能發覺她與眾不同,特殊的男孩子才能發現她的內在美和那一股捉摸不到的靈氣!
韋皓只是她自小到大的玩伴,十多年來只知她與別的女孩不同。真正欣賞她的——暗暗的、不露痕跡的,是程以哲!
看啊!他又踩著小徑上的月光大步而來。他那不羈的笑容,他那灑脫的神色,還有他後天因學識和環境所訓練出的沉穩,他不是脂粉明星似的美男子,可是他比美男子更吸引人——內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