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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嚴沁

  「你並不相信?」

  「沒有事實根據。當然,我也不能反對,科學上解釋不了的事,或者只是我們未曾明白。我們這些人被訓練得只信科學。」

  「但是我的確被那些夢——」他說不下去。佳兒不是璞玉,她不會明白的。

  「又是那些夢。」她歎息。「司烈,你是不是鑽進牛角尖了?」

  「但願我是。」他深深吸一口氣,突來的念頭。他說:「再見,佳兒。我會再給你電話,現在我要去晨跑,我渴望流一身大汗再飽餐一頓。保重。」

  也不理會佳兒會有什麼反應,立刻收線。

  他的確在天末亮之前衝進晨霧,努力的慢跑一小時,跑得混身是汗的衝進海灘道一家快餐店,忘我的大嚼一餐。

  他回到公寓時晨光才初現,但他已累得不得了。半年沒運動了,是不是?好像一切已在退化。他才三十歲呀。半年前攀山越嶺大街小巷氣不喘面不紅,現在——他是不是真鑽進牛角尖裡面而不自覺?

  牛角尖,他突然想起了死角兩個字,心中莫名的又是一陣驚悸。

  是驚悸。

  自從董靈去世後他就有這種感覺,不,甚至她去世前已有。為什麼呢?以前同樣的夢並不覺得,甚至暗暗喜悅有這麼奇特的夢。董靈帶給他的驚悸。

  為什麼是董靈?因為命中注定她會死?是這原因嗎?

  他把所有窗簾拉開,讓清晨的陽光一湧而入。他需要光亮,他要看清楚一切,他不願讓謎一樣的夢境永遠糾纏著他。

  電話鈴響,他敏感的撲過去接聽。

  「司烈嗎?起床沒有?」璞玉的聲音。

  他雙手緊握電話,握得手指都發麻。聽到璞玉爽朗愉快自信的聲音,居然有感動得要流淚的衝動。

  璞玉,她的電話來得及時。

  「你在哪裡?什麼時候可以回來?」從來沒有這麼衝動過。「你獨自一人嗎?」

  「你——怎麼了?」她很意外。「發生了什麼事?對不對?」

  「不,璞玉,」他聽見自己在喘息。「沒有事,我很好,剛跑完步回來。」

  「是嗎?」她半信半疑。「司烈,你知道嗎?他們決定用我,對我絕對信任,把所有工作交給我,由得我怎麼做。司烈,你一定要為我慶祝,這肯定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工作,我會因它而名揚國際,將和你一樣,司烈,你高不高興?咦——你怎麼不出聲?」

  「我在聽。真的,很替你高興。」他努力使自己聲音興奮。「我會為你而驕傲,這真是一件光榮的事——你開始了嗎?」

  「合約已擬好,一切不成問題,」她聽不出他的勉強。「我會開始籌備,會全心投入,絕不讓它有絲毫瑕疵。」

  「幾時開始工作?幾時回來?」

  「還沒有定。剛開始會忙亂些,總是這樣,」她在笑。他似乎看見她如陽光般的微笑。「一切上了軌道就好。」

  「我說——什麼時候會回來?」他再問。

  「不知道,工作第一。」

  「但是——你會先回來一趟嗎?」

  「不一定。」璞玉情緒高昂。「這邊的工作場地比我的好,我想先試做幾個模型。嗯,想起來都興奮,這是沒有人做過,前所未有的作品,將由我獨立製成。」

  他沉默下來。

  璞玉被狂熱的工作情緒充滿,她不再是以前關心體貼義無反顧對他的她,她甚至沒聽清楚他的話。

  「司烈,司烈,怎麼半天不說話?」她在那一邊叫。「你那兒是艷陽天吧?香港真好。我不喜歡永遠灰撲撲的倫敦,但它將使我揚名。」

  「祝你成功。」

  「只祝我成功?」她怪叫。「我一定要成功,一定會成功。雖然那批造型奇特的中國樂器製作難度極高,但我有絕對信心接受挑戰。」

  「你一定會成功。」他說。

  停一停,她似在壓抑情緒。

  「你在香港好嗎?可開始計劃工作?」

  「正在進行。」

  「很好,很好。你早該工作了。」她說:「我聽倫敦的人說,你拒絕了一個極有意義的工作邀請,是不是?」

  「不。現在開始會像你一般努力工作,」他說:「總不能被你比下去。」

  「我不和你比賽,你是最好的。」她由衷的。「你只是我的目標。」

  他很想說目前他只是個困在夢死角的廢人,又怕令璞玉不快。

  「見到董愷令嗎?」她突然問。

  「沒有。她去元朗故居避靜。」

  「在此地朋友家見到她早年的一幅畫,」她說:「原來她也畫人物的。」

  「是嗎?什麼樣的朋友?」

  「他的父親以前是董愷令的追求者之一,」璞玉笑。「世界真小。」

  「你那朋友認識愷令的亡夫嗎?或者熟知他們的一切?」

  「我沒有問。為什麼?」

  「不不,只是隨便問。好奇而已。」

  「若再去朋友家,我替你的好奇去打聽一下。」璞玉心情極好。

  「你的電話號碼,你的地址,」司烈突然想起。」決告訴我,倫敦的。」

  「我暫住酒店。」她說了號碼。「你很難找到我,很少留在酒店。」

  「你還沒開始工作,你去哪裡?」

  「阿尊也來了,」她怕然的笑。「他熟倫敦,他帶我周圍去玩。」

  無法抑止的妒意全湧上來,司烈連話也講不出來。阿尊也去了?

  「他——陪你去?」他掙扎著說。

  「不。他前天才來,」她還是笑。「他來歐洲辦點事,順便來看我。」

  「順便,我看他不懷好意。」

  「你又來了。我的工作他是介紹人,我不能拒絕任何人來倫敦。」

  「你會拒絕嗎?」

  「你又孩子氣,阿尊不是敵人。」

  「我——」心中賭氣,莫名其妙的就說:「下午我或會去元朗。」

  「不會打擾人家避靜?」她問。

  「悄令說我可以去,反正悶著。」

  「那就去吧。見著董愷令說不定令你有靈感,工作的靈感。」她總是愉快的。

  她從不介意他跟任何女人一起,甚至還鼓勵她這個兄弟。

  「如果明天有人敲你房門,開門見到是我,你會怎樣?」他問得奇特。

  「不可能。你不會為我長途跋涉,我不是董靈,不是董愷令,不是秦佳兒。我的事自己獨立能辦好,不必你幫忙,你不會來。」她說得很認真。

  「如果是我呢?」

  「長途電話費貴,別開玩笑,」她輕鬆的。「阿尊在敲門,我得出去。保重。」

  司烈握著「嗡嗡」聲的電話呆了一陣,璞玉也說「保重」,是不是就像他對佳兒說的?但——璞玉和佳兒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是不是?

  莫名其妙的煩亂起來。

  掃瞄校正:Luo  Hui  Ju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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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反正閒著也無聊,司烈打了元朗愷令的電話。接聽的是女傭,很客氣的說:

  「夫人不聽電話。她吩咐過的。」

  他呆怔住了。不是歡迎他前往嗎?

  「我姓莊,莊司烈,請通報。」

  「是,我知道你是莊先生,」女傭極有禮貌。「夫人說過,任誰也不接聽。」

  「我——可以前來嗎?」忍不住問。

  「這兩天怕不行。除了送食物,夫人連我也不見。或者再過幾天?」

  司烈不能勉強一個女傭,只好收線。

  然而愷令怎麼回事呢?明明說好了他可以帶璞玉一起去的。身邊一個人也沒有,更沒心情約朋友,他開始翻看一些信件。

  信件是璞玉臨走前全替他拆開,分類的,整理得井井有條。有璞玉在真是好,他無法不又一次這麼想。

  的確好多邀約工作的信,有的甚有意義,條件又好,可惜全被他疏忽荒廢了。搖搖頭,他並不介意。這方面他極瀟灑,工作嘛,總之源源不絕的還有得來。

  一封來自倫敦的信。啊!一份邀請,一項工作,替皇室做的。他莫名的高興起來,倫敦,璞玉在那兒。

  該是工作的時候了,他告訴自己。

  低落的情緒一下子高湧上來,他連續打了幾個電話,接受了工作邀請,訂了機票酒店,一切都安排好。

  他想,給璞玉一個驚喜。

  收拾簡單的行李時,電話鈴響起。

  「司烈,是我,」愷令的聲音。「很不好意思,女傭誤會了我的意思,你可是想來這兒?」

  一時之間他說不出話。他曾想去元朗,但現在已決定去倫敦。

  「不,我只想告訴你我去倫敦,晚上的班機,去工作。」他說。

  「啊!是這樣的。」聽來她有些失望。

  「或者中午我來,」他不忍。「我立刻來,可以陪你午餐。」

  司烈說「陪」愷令,她沒有拒絕,竟然接受。

  「好。我等你。」她說了元朗的地址。

  這一剎那令司烈覺得晚上飛去倫敦是多餘的,他竟然能向愷令邁近了一步。

  興奮和鼓舞令他無法再留在屋子裡,雖然時間尚早,他決定現在去元朗。

  元朗,已像香港任何一個衛星城市般繁榮得很,早已不復舊觀。司烈架著璞玉的九一一轉進那條叫錦田路的小路時,他仍然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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