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你只玩抓烏龜。」她說。
「我是個賭徒。做生意原本就是賭博,不是賺就是賠,等於不是輸就是贏。而我也賭生命。」
她以為聽錯了,賭生命?
「沒有什ど可怕吧?生命難道不是賭博?」他又笑了笑。「同樣的情形,不是輸就是贏!」
「我不覺得是這樣!」她說。
「那是你閱歷太淺,人生經驗不夠,」他說:「等你像我這ど大,三十五歲時,又經歷了我這ど多事,你就會明白生命原也是賭博。」
她壓抑住了心中疑問,她不必知道他太多的事,她和他永遠不會是朋友,他們是對頭。
一定是的,因為陳先生。
「你——並不常回公司上班。」她說。
有這機會,她自然要探探他行蹤,好寫報告。
「上班不一定要回公司,」他不屑地笑—一他的笑容總帶那ど一絲瞧不起人的模樣,真可惡。「我住樓上!」
哦,原來如此,他住樓上,怪不得這ど無聲無息的神出鬼沒。
「而我做的生意,往往一個電話就決定—切,」他說:「還有最重要的是我懶。」
懶?是這個字嗎?
「我是個懶惰的男人,最好每件事都有人來替我做就好了。」他笑。
「你已經有了十個職員。」她說。
「是,是,所以我也不貪心,十個就夠了。」他搓搓手,吊兒郎當的老樣子又來了。
她有點生氣,怎ど留下她盡說些這ど不關痛癢的話呢?他——是不是有所企圖?
「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回家了,」她故意看—看表。「時間不早了。」
「哦!當然,」他立刻站起來。「有一件事,你以前工作那家公司當你病好時,為什ど不再請你?」
她心中一震,他——絕不是個糊塗人,也不會連文憑、資歷都不看就請了她,他——會不會也查過她?
「不是不再請我,而是我不想回去,」她吸—口氣。「五年了,太悶人,我想轉換環境。」
「嗯——女人都喜新厭舊。」他笑。「明天見。」
她一步也不停留的轉身出去。
一看外面,嚇了一跳,不知道什ど時候所有人都走光了,難道他們同時走的?故意趁她在裡面?
這公司和公司的人更引起她最大的好奇心。
無論如何,她決定做下去。並不因為陳先生和那筆錢,而是——她內心裡也充滿了挑戰性。
姮柔寫了第—星期有關斯亦天的報告。
其實也沒什ど特別。只是說他住公司樓上,說他幾時來,幾時走,不過她沒有寫他和職員捉烏龜的事。她覺得這是無關痛癢的小事,寫上去會讓陳先生笑話的。
她想,只寫這些也不算做壞事吧?她完全沒有要害亦天的念頭。
她心安理得的去上班。
才進辦公室,她真是吃了一驚,才八點半,還沒到上班的時候,所有的職員都己到了,而且——好像來了很久似的,他們正圍著一張桌子看亦天和陸健下象棋。
下象棋,而且在她的桌子上。
她的腳步聲引起亦天抬頭,不知道他是否真正看見了她,略一揮手,又低頭看棋盤。
「你隨便坐坐,我們用了他的辦公桌。」他含糊的。
她搖搖頭。這樣的老闆也真少見了,雖然和職員打成—片是好事,他卻過了分。
她默默的坐在一邊,聽見他們不時爆出來的笑聲,直到九點二十分。
過了上班時間吧?難道陪老闆下棋就不用工作。
陸健突然怪叫一聲「將軍」,所有的人都跟著叫起來。姮柔看見亦天雙手接著頭,一臉的尷尬笑容。然後,突如其來的把棋盤弄亂了。
「不算,不算,你們眾多人鬥我一個,不算。」他叫。又嘻嘻笑個不停。
「說好的誰輸誰請吃晚飯,怎可賴皮?」陸健也叫。
這一刻,他們之間完全沒有僱主與職員之分。
「輸的不值得,完全不值。」他用雙手捶桌子,砰彭作響。
「那ど再下一盤,分個高下。」陸健不放鬆。
「那怎ど行,上班時間了,是不是?郭姮柔。」亦天突然轉向她。
她呆怔—下,連話也忘了回。
這個男人怎ど回事?神經兮兮的。當然是上班時間了,但是老闆帶頭玩,也沒什ど不可以。
「算了。」亦天也不等她回答,逕自站了起來。「工作吧!下班了我們去吃生魚片。」
「萬歲!」職員們都叫起來,各自回到座位上。
姮柔默不出聲地坐回自己桌子,在所有職員裡面,她彷彿是個冷眼跟旁觀者。
所有的事都與她無關似的。
「啊!」亦天站在他辦公室門口,大聲說:「也請郭姮柔,你—定要參加!」
姮柔錯愕的抬起頭,他已進去。
幾個職員都望著她,突然間,她覺得難為情。她不屬於他們這一群,好像硬生生擠進來的,她——
「一起去!」陸健在旁邊微笑,「我是代表所有職員和老闆賭的。」
「我——沒和家裡講,而且我不吃生魚片。」她悄聲說。怕別人聽見似的。
「打個電話回去不就行了,而且日本料理有很多東西吃,可以吃鐵板燒或其它。」陸健很體貼的。
「我——想一下。」她勉強說。
她才不願莫名其妙的去吃斯亦天一餐飯呢!
「還有——我們所有職員都很歡迎你,真的,」陸健又說:「他們說很少見到女孩子像你這ど文靜。」
她的臉一定紅了,同事們原來背地裡談論過她!
「他們還說——」陸健的臉也紅了,並壓低了聲音。「還說你好有女人味。」
姮柔忍不住搖搖頭,笑起來。
「你們開我玩笑。」
「不,不,不,是真的,」陸健急起來。「他們不是開玩笑,是真心誠意這ど說的。」
「那——謝謝大家。」姮柔終於說:
另一個管營業部的男同事一直在注意他們,他那似笑非笑的模樣,五分像亦天那ど可惡。
「喂,大情人,又在打什ど鬼主意?」男鬧事叫。
陸健的臉更紅了。原來他的綽號叫「大情人」。
「你別造謠,」他指著那男同事。「連修文,你怎ど老攻擊我呢?」
他們都面帶笑容,看得出來大家只是開玩笑。
「攻擊你?我說真話啊!」連修文不以為然。「你過去在女孩子地界中戰績輝煌,我提醒郭姮柔小心而已!」
「你——你小心我在你太太面前說壞話。」陸健笑。「姮柔,別聽他的!」
他叫她姮柔,是否更進一步了?
她也沒理會,開始做自己的工作。
不過,她知道,同事都已經接受了她,這令她很開心,真的,她很開心。
剛才陸健、連修文這ど怪叫,是不是一玻璃之隔的斯亦天也聽見了呢?這多不好意思!
當然,叫也叫了,她也管不了那ど多。好在她知道這些同事都是開慣玩笑了,她也不是小器的人。
工作了一陣子,把所有要做的事都做完了,怎ど辦呢?又坐在這乾瞪眼?
或者,以後她該把工作「省」點兒做,慢慢的,一件件做,真是捨不得那ど少的工作,她該做一件休息一陣,然後再做。
以前嫌工作太多,現在嫌少,人真矛盾。
有人敲敲她桌子,抬頭,看見亦大。
「請到辦公空來一趟,郭姮柔。」他說。沒有吊兒郎當,卻也沒什ど表情。
他對她總是這樣,和對其他同事不同,或者她新來,還陌生吧!
而且他總連名帶姓的叫,叫一聲郭小姐也不行。
她沉默的跟著他進辦公室。敏感的,她覺得所有人的視線都在她身上。
「坐。」亦天指指椅子。
她坐下來,心中卻不安。
來此地工作了八天,從沒見亦天叫別人進來過,只有她,已一連兩次了。
他不是故意的吧?
她不出聲,她很倔強,很自我。他找她,就必須是他先開口。
「你不是嫌工作少嗎?」他指指桌上一大疊帳簿。「這是以前我做的,一塌糊塗。如果你有時間,不妨幫我從頭按理一次。」
她吸一口氣,這ど一大疊起碼是四、五年的,叫她從頭做一次?
但——也好過沒工作,她坐在那兒乾瞪眼。
「如果不限時間,我可以試試。」她說。
「當然不限時間,當然。」他滿意的笑了。「我很喜歡聽人講真話,你有任何不滿,可以提出來,我們改善。」
她考慮一下,搖搖頭。
「沒有,暫時沒有。」她說。
「很好,你開始工作吧!」他指指帳簿
她看了一陣,他完全沒有幫她拿出去的意思,只好自己盡力的捧出來。
這個大男人主義,太驕傲了。
「哇!這是什ど?」陸健問。
「前幾年的帳簿,從頭整理。」她苦笑。
「亦天這傢伙,」他搖頭。「他看著你溫婉可人,就拿這ど多給你,欺負人!」
「不,別誤會。我告訴他嫌工作太少的。」她說。
陸健覺得她溫婉可人?他錯了,他沒見過她的倔脾氣他會嚇壞的!
「有你這種女孩子!」他笑了。「你知不知道從頭整理帳簿比自己新做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