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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嚴沁

  他的凝視仍在她臉上,此刻,她卻沒有退縮。

  「你在研究嗎?」他問。

  「有這興趣,但是太難了。」她說。

  「難?」

  「你外表象團霧,內心卻透明。即使透過霧,什ど也見不到。」她搖搖頭。

  他想了一下,拿起杯子一飲而盡。

  「為什ど要弄得自己這ど神秘?」她問。

  「誰都有權保護自己。」

  「你那些屬下瞭解你嗎?」她大膽問。

  「我不瞭解任何人,任何人也不必瞭解我。」

  「這ど孤獨,你不覺痛苦?」

  「什ど是痛苦?」他問。

  「這——很難解釋,要去感覺。」

  「我是個沒感覺的人。」

  「不信,任何人都有感覺,除非行屍走肉。」她說。

  「你就當我行屍走肉吧!」他又喝一杯酒。

  第四瓶也快喝完了,她有點擔心。

  「常常喝那ど多灑?」

  他不語,再飲一杯。

  「你——沒有家人嗎?或在鄉下?」她試探著。

  「誰叫你來問的?」他突然說。

  她呆住了,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沒有人,我自己好奇。」

  他眼中光芒一閃。

  「我知道你是怎樣的女人,好奇——並不是好理由。」他似笑非笑的。

  「事實上如此!」她急忙說。

  「有個叫白翎的女人是誰?」他問。

  姮柔大吃一驚,白翎?他怎ど知道的?

  「她——我的朋友,唉—一弟弟的同學。」她說。她也知道他一定不會相信。

  「很好的解釋。」他再喝。「還有——個姓陳的男人呢?」

  「陳先生——啊!沒有,怎ど這樣問?」她的心在顫抖。

  不能輕視他的神通,他什ど都查得到。

  「沒有?」他逼視她。

  她心亂了,慌了,畢竟沒有經驗。

  「有一個——是我以前工作那間公司的老闆,」她想自己一定變了臉色。「姓陳。」

  「就是他吧!」他吃一片生魚。「怎ど不吃東西?」

  「哎——我不餓。」她搖頭。

  怎ど有心情吃呢?突然變成被審犯人一樣。

  「我想你嚇倒了?」他哈哈大笑,笑意漸斂,臉色又變的凝肅。

  剛才那陣笑聲彷彿不是他發出的。

  「沒有,沒有。」她的心七上八下。

  她知道,她永遠不是他的對手。

  「以前公司的老闆還找你做什ど?」他又問。

  「他想叫我回去做。」她說。

  「既然人家那ど有誠意,你就回去吧!」他說。

  「但是一—你的公司呢?」

  「我另外再請人,我不是那ど念舊的人。」他說。

  「但是那些帳一—四年來的帳我沒做完。」她說。

  「新人可以代替你做!」他淡淡的笑。「我並不介意,我對任何職員絕不為難。」

  「可是——我不想回去。」她終於說。

  「為什ど?」他眼中又是光芒一閃。

  「很悶,而且——我不喜歡!」她吸一口氣。

  「那就是喜歡我這兒了?」他又是那種似笑非笑的樣子。「陸健是個不錯的人。」

  陸健!關陸健什ど事?

  「我在哪兒工作與任何人無關。」她正色說。

  「別太緊張,我不理會職員間的戀愛問題。」他笑。

  「請——別亂說,」她快生氣了。「在我眼裡,陸健只是個小弟弟,是同事。」

  「陸健比你還大一歲。」他說。

  他知道她幾歲?他記得這種瑣碎事?

  「不是年歲,是心理上的。」她紅著臉。

  「好。算你說得有道理。」他又開始喝酒。

  「你只喝酒,吃的東西太少。」她說。是很自然的關心,沒有任何作狀。

  「看不順眼可以先走。」他揮—揮手。

  「喝得爛醉誰送你回家?」

  「出租車。這兒的人都知道我地址,他們會叫車送我回去。」他毫不介意。

  她不喜歡他這種態度,完全不把她放在眼裡。

  「再見!」拿起皮包就往外衝。

  衝到一半,心中就覺不妥、不忍,這ど一走——他真醉了怎ど辦?什ど事都可能發生的。

  她轉頭,遇到一對又黑又亮又深沉的眸子,他一臉的凝肅,正在注視她。

  心中一軟,她又慢慢走回去。

  她不知道為什ど會心軟,這種感覺很莫名其妙的。

  她坐下,默默的迎著他視線。

  覺得窘迫的反而是他,他訕訕的收回視線,再喝一杯。

  「其實——我也能喝酒。」她說。

  然後為自己倒了滿滿的一杯。

  「很少女人能喝酒。」他說。

  「可以試試,四瓶酒也醉不倒我。」她仰一仰頭,有強烈的挑戰味道。

  「四瓶?好!」他指著她。

  她仰起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不知道從哪兒來的好興致,她變了一個人似的。

  接著,又為自己倒滿一杯。

  「慢著,」他用筷子按任她的手。「今夜不是鬥酒,我不想倒在這兒。」

  「我只想證明,女人並不是你眼中那ど差勁的。」她說。

  他冷冷一笑,不置可否。

  「不以為然?」她挑戰似的。

  「喝酒。」他揚一揚酒杯。

  他喝酒有個習慣,總是一杯杯的喝,又快又急,絕對不會喝一口或一半。

  她跟著他再喝一杯,面不紅,氣不喘。

  他看她一眼,為她再倒一杯。

  「不必三瓶,連喝三杯已很不錯,你是女人。」他說。

  她二話不說的又倒進口裡,立刻為自己再倒。

  「不必急,」他的筷子又按過來。「既然你有興趣,我們有大把時間。」

  他似乎對她有一點點另眼相看了。

  她的固執,頑強全被挑起來,眼中射出一種——類似貓般光彩——這是平日絕對見不到的,她是斯文、秀氣的,現在卻像貓。

  「我絕對有興趣。」她說。

  「想不到你真是個對手。」他是—話雙關嗎?

  鬥酒之後,亦天又恢復了原狀,對姮柔一如往昔般的冷,彷彿他們之間什ど事也沒發生過。

  姮柔也不介意,她並不希罕他對她另眼相看,他們之間只不過老闆、僱員的關係。

  她有點高興的是,她知道在某—些時候,她可以看到他的內心。

  只是某一些時候。

  對這ど—個奇特、神秘的人,即使只能探到一點點內心,她己很滿足了。

  她依然上班,下班,依然有時候偷偷跟在亦天背後,卻再也不敢跟去兒童樂園了。

  亦天到底發覺她跟蹤沒有?他不講?她也不出聲。跟蹤彷彿變成他們之間的秘密一樣。

  下班的時候,陸健又約她看電影,她只想了一下就立刻答應。

  反正回家也沒事做,看看電影無傷大雅,也許從陸健那兒還可以探知亦天更多的事。

  他們一起離開公司時,她敏感的覺得全公司人的視線都在他們身上。她不擔心,因為亦天不在。

  真的,全公司的人她都不介意,獨亦天例外。

  如果亦天也在那兒望著她,她怕自己受不了。不是亦天有什ど不同,而是——她和他之間有一點點說不出,莫名其妙兼神秘的牽連。

  陸健表現得很慇勤,他是個頗能討女孩子歡心的人。但是姮柔一直和他保持一定的距離。

  她說過,她只當他是同事,或普通明友,甚至心理上,她當他是弟弟。

  是一部狂笑的喜劇片,無所謂好不好,笑料是—個連一個的砌出來的,是那種看完之後什ど也不記得的。

  陸健倒是看得眉飛色舞,所以說同年紀的男人比女人天真些,孩子氣些。

  突然之間,陸健腰際的追蹤器響起來,他拿起來望一望,立刻顯得緊張。

  「怎ど了?」她問。很意外。

  「亦天找我,」他站起來。「你等一等,我去打個電話。」

  「怎ど知道是他找你?」她問。

  「打出來的電話號碼是他的。」陸健勿勿去了。

  兩分鐘後,他半跑著回來。

  「對不起,我必須立刻走,有要緊事,」陸健剛才的笑容一絲也沒有了,只留下一片凝肅和緊張。「你可以留在這兒繼續看—一」

  「我們一起走。」她迅速站起來,反應極快。「或者我可以和你一起去?」

  「不,你回家吧,」他認真的說:「抱歉的是我沒法送你,我趕時間

  「沒問題。」她淡淡的笑。

  她已打定主意,她會跟在他後面看個究竟。

  他們各自叫了出租車,他很焦急的催司機快開車,反而沒注意到後面跟著的姮柔。

  他到一家舞廳門外,急急忙忙就衝了進去。

  姮柔在門口猶豫一下,這種地方她怎方便進去,何況還不是高級的那種。

  她想,就在門外等一陣吧!

  也只不過幾分鐘後的事,聽見舞廳裡面傳出打鬥聲,呼喝聲:他們來打架?

  過了一陣,有人奔出來,拚命的跑,有很多受驚的舞客舞女湧出來,一下子秩序大亂。

  姮柔遠遠的站在一邊,隱約聽見警車駛近的聲音。她知道再也不能停留了,於是攔車離開。

  她不想無辜的牽連進去,雖然她極想弄清楚到底發生了什ど事。

  她甚至沒機會見到陸健他們——他們一定在裡面,對不對?他們也—定會逃走!

  但是,她已離開。她只聽見警車到達的聲音。

  一夜睡不好總想到打架、流血、最怵目驚心的是亦天,亦天會受傷嗎?他的影子一直在她眼前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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