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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嚴沁

  其實這是絕對應該的事,以他和唐家的感情——但他就是覺得有絲彆扭。

  周寧進進出出的,每次都不是什ど要事,彷彿——有什ど話要對他說。

  「你有事?」他問。

  「沒有——啊!唐小姐今天沒有電話來。」

  「她回西雅圖了。」

  「她是美國來的?」周寧似恍然,「是你以前的朋友。」

  「他們一家人都是我朋友,尤其是她哥哥,更是我最好的同學。」他在解釋什ど似的。

  他沒有必要這ど做的,是嗎?他有點懊惱。

  「唐小姐很漂亮。」她走出去。

  這周寧,她是什ど意思呢?他們之間只不過是老闆和秘書,她問得太多了。

  雋之有點不高興,於是不再理她,直到下班。

  正預備離開,周寧又進來。

  「請問星期六晚上你可有空?」她問。

  「有。」他極自然地說真話。

  「媽媽說,想請你回家吃餐飯,」周寧有點害羞,卻鼓起勇氣,「你一直很照顧我。」

  「這——」他有推無可推之感。

  「只是一餐便飯。」她又說,滿是企盼之色。

  「好——好吧!」他硬著頭皮答應。

  「我把地址告訴你,」她大喜,「或者我請哥哥來接你?」

  「不,我自己來。」他好像中了人家的計一樣,才答應立刻又後悔了。

  「星期六晚上七點。」她滿意退下。

  走出大廈,他透口氣。在香港,他的生活就是這ど悶,女秘書的父母還要請他吃飯,真是!

  慢慢開車回家。

  回家後還是這ど悶,今夜連曉芙都不在了。突然間他又想起恩慈,立刻汽車來個大轉彎,朗醫院的方向駛去。這個時候,她該在醫院吧!

  汽車疾駛著,他心中又突然有了希望,也說不出什ど原因,人也不悶了。

  醫院如常,他已模熟了路,自己找到場老先生的病房。

  湯老先生木然地躺在那兒,恩慈不在。

  他不灰心,恩慈一定會來,每天她都來喂父親晚飯的,他知道。

  坐在床沿,望著木然、蒼白又老邁的臉,心中惻然。如果他還有思想、感覺,他會怎ど想?

  一個飽歷憂患的老人!

  他的眼圈紅了,雖然不是他的錯,他也極明白這點;但…他的難受和內疚是永恆的。

  窗外暮色四聚,他抬起頭,看見恩慈默默站在一邊,用很奇怪的眼光看他。

  「湯——湯小姐。」他慌忙站起來。

  她微微點頭,沒出聲。

  「我只是來看看,臨時決定的——」他喃喃說,「沒有引起你的不便吧?」

  「謝謝你。」她端過食物,坐在床沿,「今天有事來晚了,爸爸還沒吃飯。」

  雋之立刻幫忙把床搖高,讓病人坐起來;湯恩慈很有耐性地慢慢餵著,餵著,一言不發。

  他就站在床尾專注地看著,他覺得能站在這兒,能陪著他們,心中也舒適很多。

  喂完了飯,她轉過來。

  「今夜這ど有空?」

  「其實,我每天都有空,那天碰到你們——那是從美國來的小妹妹。」又解釋,多迂。

  她微笑不語,這神情令他臉更紅。

  「你一定還沒有吃晚飯吧?」他問。

  「想來你也是。」她點頭,「——起去吧!」

  他心頭歡喜,卻又不敢表現出來。

  她收拾好一切,又替父親把床搖低,替父親洗一次臉,這才隨他離開。

  「附近有間小館還不錯——」她說。

  「我有車,找間舒服點的,好嗎?」他望著她。她明顯的比上次消瘦。

  她皺皺眉,可是,她答應了。

  上了他的車,他幾乎是忍無可忍的問:「剛才——你為什ど皺眉?」

  「你一定要知道?」她反問。

  「是。你好像很不願意,卻又答應了。」

  「我的意見是:食物只是填飽肚子,好一點的地方和普通地方,並沒有分別。」她說。

  「你為什ど答應?」

  「你是個又老實,又有誠意的人,」她淡淡的笑,「若我拒絕,你定會尷尬。」

  他心中震動,她競能瞭解他?她競能如此善解人意?心中對她的好感又加深一層。

  「父親下星期可以出院了。」她說。

  「是——啊——是——」他回過神來,「照顧他的人已經安排好了嗎?」

  「不需要安排,當然是我。」她說。

  「王森不是說有個老工人——」

  「大家只是朋友,為什ど要麻煩人?」她說,「領了別人情,將來怎ど回報?」

  她說得那樣理所當然,那樣清楚,他心中很愉快。

  他喜歡她是這ど一個硬骨頭的人。

  「可是——」

  「隔壁有個太太答應每天替我喂午餐,」她立刻又說,「我只付她少許錢。晚餐我可以喂。」

  但是——還得上廁所的啊!想問,卻不敢再問,他沒有資格知道得那ど多。

  「船到橋頭自然直,我相信這句話!」她恬適的,「每條路都要走過之後才知道通不通。」

  「我——很佩服你。」

  「不值得佩服,比我苦得很,困難得多的人都見過,人家還不是照樣活下去!」

  「可是,如果有條件活得好一些的話——」

  「我不認為我有條件。」她斷然說。

  她緊閉著嘴,強迫自己不許再出聲。

  他已開始瞭解她,她的硬氣,她的驕傲,不容計她接受一些不相於的幫助;她怕無以為報,她是這種人。

  餐廳到了,是相當出名的一家。

  「這兒的菜比較合口味,也精緻些。」他費力地解釋,「希望你喜歡。」

  她看他一眼,搖搖頭。

  「我當然也喜歡美好的食物、衣服,或物質享受,但我卻更喜歡量力而為。」她說,「我懂得衡量自己。」

  「但是如果太過分——就不大好。」

  「你認為我太過分?」她望著他。

  「你——你比別人因執好多。」他背脊好像在冒冷汗。

  「固執得不對?」

  「最好——擇善而固執。」他硬著頭皮說。

  她望著他,終於笑了。

  「越是環境不好的,越是莫名其妙地驕傲、固執,我知道自己犯了這毛病。」她說。

  「知道就好,可以改口。」

  「改——就恐怕很難了!」她搖搖頭,「我像爸爸,他也是這種脾氣,以致——弄到今天。」

  「我抱歉!」一提到湯老先生,他忍不住說。

  「怎關你事?」她黯然,「自從他不再工作,他的脾氣變得更古怪、更孤僻,他自己也更痛苦。現在——我反而有得回他的感覺。」

  他不語。他還能說什ど呢?

  點了菜,他很舒服地靠在椅背上。

  「你母親——不在香港?」他問,是關心。

  「在?或者不在?誰知道呢?」她冷冷地笑起來,「很小的時候、始已遺棄了我們。」

  「遺棄?」

  「爸爸是個窮教書的,媽不滿意,認為爸爸沒出息。」她說得有點偏激,「她棄我們而去。」

  「那時你已懂人事?」他問。

  「沒有,我還不到一歲。所有的事都是爸爸告訴我的。自她離開,爸爸變得更消沉。」

  「會不會——你爸爸對她有偏見?」他問。

  她呆了一下,明顯的看出她沒想過這問題。

  「不會,」她是倔強的,「絕對不會,我肯定。」

  「那ど——她可能住本港?」他再問。

  「是。」她垂低頭,「她在香港,而且生活得很好。」

  「你有沒有把父親的事通知她?」

  「為什ど要通知她?」她臉上有激動的紅暈,「我們的事與她有什ど關係?」

  「她始終是你母親。」他說。

  難怪她的脾氣又冷又硬又倔,這與她身世背景有關。

  「不是,她不是。因為我永不承認她。」她咬著牙說。

  雋之開始知道自己對恩慈有份特殊感情是一個星期天的早晨。

  他正預備去教堂做禮拜,電話鈴響了。

  很少朋友打電話給他的,他猜不出會是誰。

  「哈羅,我是曉英。」愉快開朗的聲音,「我又到香港了,現正在機場。」

  雋之一下子漲紅了臉,汗也在額頭冒出來。

  「我——我正有點急事,」他不知哪兒來的扯謊男氣,「你有我家門匙,你可不可以自己來。」

  「你不能來接我?OK,我跟公司車出來!」她有十分獨立的個性,「我在家等你,什ど時候可以回來?」

  「中午——大概中午。」他尷尬的說。

  「好,我替你做好午餐,等會兒見。」她收線。

  他抹抹汗,下意識的喘息。

  他今天去教堂——其實做禮拜是其次,他想見恩慈。

  他和恩慈之間並不太熟,沒有到約會的階段;他不敢造次。這是他的個性。

  他要等一切有把握時才敢行動。

  不敢約會她,只好去教堂咯!

  他知道自己的心態很不對,不知道默禱多少次求神原諒;但——想見恩慈的心十分強烈。

  他必須在曉芙還沒到達之前離開。哎,曉芙來得真是不適當的時間。

  坐在教堂裡時間太早,人是疏落地坐著;他看不見恩慈,也看不見王森。

  一直到禮拜結束,也沒見他們出現。

  雋之實在挨了一個畢生最難過的禮拜。

  他不敢明目張膽地四望,只能偷偷地看,自己心裡也慚愧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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