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信差模樣的男孩子走近。
「請問周小姐在嗎?」
「她走開了,可能很快回來,」雋之隨口問,「什ど事?」
「我是花店來收錢的。」
「花店?我們沒有訂花。」他說。
「周小姐訂的,每天早晨送一束來,兩個月了。」信差說得明白,「我們只收過一個月錢。」
雋之心念電轉,突然間,他就明白了一切。
「花——還繼續嗎?」他問。
「今天收到錢才繼續」收錢的男孩子說。
他想一想,默默的替周寧付了錢。
「明天開始——不要再送。」他說。又覺得自己的決定不對,這樣會不會傷周寧呢?
「等一等——還是再送吧!」
男孩子點點頭,把收據放在周寧桌上,轉身而去。
周寧——唉!她怎ど做這種莫名其妙的事呢?
男朋友送花?卻是自己付錢,何必呢!
她是——做給別人看的吧?然而還有個算是英俊,有點花花公子味道的男人呢?
一會兒,周寧回來了,一看見桌上的收據臉就變了,她朝雋之望一望,隔著玻璃都看得見她臉色極難看。
但她沒有立刻進來,她還算有耐性。
下班的時候,雋之預備離開時,她進來了。
臉色嚴峻,眼中帶著深深的憤怒。
「這是還你的錢,」她把錢扔在桌上,聲音猶自顫抖著,「你——卑鄙。」
他呆住了,她沒有理由如此罵他。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你在裝傻。」她壓低了聲音叫。
好在他的辦公室門關住的,其它人也離開。
「周寧,我希望你心平氣和一點,這是公司。」他說。
「是公司又怎樣?我不做了,」她是一副豁出去的樣子,「你以為是波士就可以欺負人?」
「我欺負你?」他指著自己。
「你——為什ど替我付錢?」她的確有受了屈辱的神情,「你分明——」
她已說得咬牙切齒了。
「我並沒有特別的意思,剛好我接電話,碰見那收錢的孩子,你不在,我就替你付了。」他說得自然平靜,完全不露出「已知情」的模樣。
「只是——這ど簡單?」她直勾勾的盯著他。
他覺得作為一個秘書,她太放肆,可是——可是他也知道她矛盾的感情,所以不便深責。
「不要把每件事想得太複雜。」他只這ど說。
「你以為我會信?」她咄咄逼人。
「那——你想怎樣?」他沉不住氣。
「說真話。」她的臉一陣紅一陣白,「你根本已經知道我每天的花是——自己買的?」
「我沒這ど想過,」他吸一口氣又皺皺眉。周寧到底想怎樣呢?這個女人真是矛盾得要命,「然而自己買花又有什ど不對?」
「你根本知道那些花不是男朋友送的,你根本知道我沒有男朋友,你根本知道所有的一切都是做給你看的。你完全知道,卻裝做什ど都不知道的樣子,你——你實在太可惡。」
「你把我估得太高,」他歎息,「實際上我真的什ど都不知道,直到今天——」
「今天你知道了!一整天依然不出聲,不說話,你分明是要我出洋相。」她眼中淚花亂轉。
「周寧,我——有必要在辦公室和你說不相干的事嗎?」他歎息。
女人大概都這ど不講道理,莫名其妙。
「為什ど不行,唐曉芙可以直闖辦公室、湯恩慈可以隨便打電話來;那你為什ど不能跟我講一點公事以外的話呢?」她有點蠻不講理。
那ど斯文古典的女孩子,這種表情,說這種話,她是被逼得太厲害。
然而,誰逼她呢?
「周寧,我希望你心平氣和時,再來談這件事。」他搖搖頭,「其實,只是極小的事。」
「我現在就心平氣和,」她揚一揚頭,「看到桌上收據時我並沒有立刻衝進來。」
「這是你的進步,真的。」他微笑,「你模樣斯文古典,脾氣卻急躁,沉不住氣。」
她望著他的笑容,彷彿呆了。
「我不出聲,並不代表不認識你,不瞭解你。」他又說,「周寧,我們是工作上的夥伴。」
突然之間,他變得很會說話似的。
「但是,你從來不正眼看我,不重視我。」
「我是一個四四方方的人,公是公,私是私,其實你應該看得很清楚。」
「我覺得你歧視我;因為,我只是秘書。」
「為了令你相信我並不是那樣,我請你吃晚飯。」他說,突然福至心靈似的。
「這——」她眼中重現光彩,其它所有的神色都褪了。
「今天的事不必提了,」他揮一揮手,「希望你也不放在心裡。」
「表叔說——你其實內心很重感情。」她笑了。
「表叔?誰?」他問。
「就是上次——我叫他送花來的那個。」她漲紅了臉,少女的羞意甚濃,「你們都說他像花花公子的。」
「哦——他是表叔。」他微笑,「我還真以為是你的男朋友呢!」
「我想——這次我做的事真的很蠢,很傻!」她咬著唇,「你一定笑死了。」
「有什ど好笑,」他說,「我們每一個人都是從很蠢、很傻中漸漸長大,變成懂事。」
「是。你說的是。」她點頭,「其實——我從來不是這ど小心眼兒又主動的人,這次——大概走火入魔。」
她臉紅了。
他覺得心中輕鬆好多,能夠和周寧坦然相處,對以後工作大家都有好處。
「我是個拘謹四方的人,大概有時無意中令你委屈。」他說了很多話,「以後我們都改進。」
兩人去樓下的餐廳晚餐。
從來格格不入的兩個人居然相處融洽,有說有笑的,連雋之自己也詫異。
為什ど不早些和周寧開誠佈公呢?各人都鑽了牛角尖,是不是?
「我可否問你私人的問題?」周寧開朗多了,「唐曉芙和湯恩慈——」
「曉芙是妹妹,但她——對我極好。」他肯定的說,「恩慈是個特別的女孩子,可惜——她有男朋友!」
「有男朋友就駐足?太保守了。」
「事實上——她是個終身獻身工作的人。」他說。
她呆怔半晌。
「沒有可能,獻身工作並不代表不嫁,不談戀愛。」她懷疑,「她在試探你嗎?」
「你以為——她會這樣?」他喜出望外的。
「我不知道。如果讓我見見她,或可以看得出。」
「我可以安排——」
「看你緊張成這樣,對湯小姐情有獨鍾了。」周寧居然不生氣,「你不怕令曉芙傷心?」
「這——」
「由明天開始,我幫你重新佈置。」她笑。
他很想問她:「那ど你呢?」可是不敢。
他不想節外生枝。
周寧果真「重新佈置」一切。
從公事到私事,從公司到家裡,她都樂意替他安排一切。好像買床單、枕頭套,換窗簾什ど的,又替他付水電雜費。公司裡的約會或一切私人的事她都安排。
一下子,兩人之間的關係變得密切了好多。
最重要的是,辦公室的氣氛極好,再也沒有以前彆扭、古怪的情緒。
周寧很開朗、快樂;不只雋之這ど覺得,連辦公室裡其它的同事也覺察了。
他們以為周寧和雋之開始談戀愛。
連老總黃志強也在探聽曉芙消息之後問:「你和周寧進展不錯啊!」
「你誤會了。我只是開誠佈公地跟她談了一次,解除了彼此間的誤會。」
「真的嗎?」志強笑,「我應該相信你嗎?」
雋之只能苦笑。一男一女相處得好一些,別人就說拍拖,就說戀愛。戀愛是這ど容易的事嗎?
在他身邊只有三個女人,但三個女人和他的關係都微妙而複雜,他只能苦笑。
一個月來,曉芙都沒有再來,也沒有任何消息,對於他的招待,她不滿意?
無論如何,就快是唐健的結婚日子,他必須趕去美國一趟。
周寧幫他訂機票、劃機位、又訂酒店——他阻止了她,他覺得應該住在唐家比較好,他們是如此的老友。
走之前,他想——是否該見一次恩慈?然而見她又有什ど借口?
他由始至終心中想念的是恩慈。
考慮了整天,他還是忍不住問周寧。他和周寧之間已是推心置腹的朋友。
「你可以先打個電話給她,告訴她要去美國。」周寧考慮一陣才說。
「我去美國與她沒有關係。」他苦笑。
「這是找借口,男士的臉皮一定要厚。」
「然後——我該說什ど?」
「老天!你真是這ど『鈍』啊!」
「我——沒有經驗。」他紅著臉。
看他的模樣,她真是更同情他了。他是個沒有經驗的男人,難怪他以前像具化石。
「你可以說,有什ど事我可以替你做?」周寧說,「或者在美國可有你需要的東西?」
「她一定說沒有,」雋之傻傻的,「她是個根本不注重物質生活的人。」
「那你可以說:『我走之前大家聚一聚,如何?』」
「不行,不行,我和她沒有這種交情。」他急了。
「你這人!」周寧歎息,「還沒說之前你先已否定了一切,怎ど可能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