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話我以為該出自男人之口。」他微笑說。
「不要把男女的界線分得這麼清楚,」她搖搖頭。「男人所說的,女人也能說,不是嗎?」
他感興趣的盯著她。
「你認為性感該是怎麼樣?」他問。
「性感?沒有一定的形態啊,總之美麗動人得自然,不是誇張做作,就行了。」她說:「所以你說我性感,我一點也不反對,我自然啊!」
「你多大年紀了?」他問得率直。
「放心,你看我,全身肌肉都是結實有彈性的,還沒到要強裝性感的危險年齡,我二十六,還可以性感幾年!」她回答得更直率,直率得可愛。
「你條件這麼好,真沒男人追你?」他眼中隱有笑意。
「追什麼呢?我又不肯跟男人上床,男人們在今天都沒耐性,OK?我不肯,有人肯啊!於是,一二三向後轉。」她拍拍他。「這就是我!」
「你這二十六歲的小女人很有味道!」他笑。
「算了,算了,你還是沉醉在你那段四十八小時轟轟烈烈的愛情裡吧,我這小女人只能和你稱兄道弟!」她搖頭又搖手,一本正經得好笑。
「我的愛情一點也不轟烈,沉默得甚至沒有交談。」他有些黯然。
「你卻陷得很深?」她意外的。
「大概我是不屬於這一代的感情,我很執迷不悟,」他無奈。「我的形式——也許上一代得很,但我喜歡。我不需要得到或佔有我享受愛情的滋味和感覺。」
「聽來很吸引人,」她望著他。「有嗎?愛情的滋味和感覺?我看到的不是如此。」
「我說過了,這是你的不幸。」他笑。
她想一想,一下子站起來。
「不行,看你講得如此美麗,或者我也該去找我愛情的滋味和感覺!」
「愛情可遇不可求,尋找一輩子也未必有。」他搖搖頭。「愛情是偶遇。」
「看你講話,真不像廣告影片中的你,」她凝視他。「螢光幕上下,相差真有那麼大?」
「你在電視台工作,應該比我更清楚。」他說。
「我做記者,與演戲無關。」她搖頭。
「怎麼把我說成演戲的呢?」他笑起來。「我只不過為一種香煙拍過兩輯廣告影片,如此而已,和演戲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以前念廣告的?」她問。
「不!數學系。」他說。
她呆愣了半響,忍不住仰天大笑。
「你騙我,你像念數學的人?」她怪叫。「別想騙我,我認識不少念數理的人,那像你這樣?」
「那應該是怎樣?」他反問。
「比較刻板,單調,很沒趣味的一種人,」她想一想。「面對他們,我會悶死。」
「我難道不悶?」江浪問。
「當然不,你很幽默,味道很好?」她頑皮的。
「味道?那是什麼?」他笑了。
「那自然不是數學系出的那種刻板,純理論,亂抽像的人。」她說。
「什麼?我沒聽懂,再說一次,」他捉住她的手。「什麼純理論?亂抽像?」
「這是那幾個數學系的朋友自己說的,」她不以為意的笑。「他們說自己所學是這樣的嘛,數學是不是純理論,有許多不可想像的假想?那不是亂抽像?」
「數學到了傷口中變得如此可厭,」他搖頭。「事實上我是數學系的!」
「那真是意外中的意外,」她說:「你猜我學什麼?」
「嗯——」他故意拖長了聲音。「讓我想想,身材這麼好,你學體育,和紀政同學。」
「你看你,專門胡說八道,」她輕拍他一下。「我學的可是正宗的英國文學哪。」
「哦,失敬,失敬!」他故意的。
「別胡扯,看你的樣子,可有一絲敬意?」她瞪他。「你看,天亮了!」
他轉頭看窗外,真的,天已亮,是他該離開的時候。
「我走了!」他站起來。「何征世,我可以再來嗎?」
「當然,只要你喜歡。」她笑。
「我喜歡這裡的溫馨。」他說。轉身走出大門。
征世在電視台忙了三天。
這三天沒有輪到她報道新聞,所以她出外勤,她做了人物專訪,還去訪問了一處謀殺案的現場。
她工作做得很起勁。
剛從立法局回來,是拍立法局議員老爺們發表演說的新聞,正預備寫特寫,一個同事拍拍她。
「何,有人找你!」男同事是英國人,一臉鬍子。
「在那裡,什麼人?」她站起來。
「大門口警衛處,」男同事聳聳肩。「他不願進來。」
征世三步兩步的奔著下樓,她寧願自己走樓梯,也不願慢慢的等電梯,她說人的腿是用來走路的。
門警旁邊的石柱上倚著一個男人,懶洋洋的半垂著頭,旁邊幾個女學生對著他指指點點。
江浪,原來是他來了。
「嗨,怎麼不進去?」征世拍拍他的肩。
他看看那些女學生,又看看征世,無奈的搖頭。
「我怕進去被人品頭論足,誰知在門口也是一樣。」他用英語說。
「老早告訴你,你在香港是知名度最高的廣告明星。」她笑。「進去嗎?」
「我的車就在對面,現在可以走嗎?」他搖頭。
她只猶豫了一秒鐘,點頭說好。
「我打個電話交持一聲,你先上車。」她說。
他才上車,她已打完電話,半跑著過銜,跳上車,
「看你的樣子依然情緒低落!」她笑。
「我大概注定一輩子都是這樣!」他說。
「你的朋友呢?不陪你。」她問。
「人人都要工作的,不是嗎?」他看她一眼。
「你呢?打算幾時回去?」她不經意的。
「不想回去!」他說。
「嗯——」她不信他的話。
「不想回去!」他加重語氣,「我厭煩了廣告工作!」
「男主角也不當!」她笑。
「下一輯廣告要等到明年春天才拍。」他搖搖頭。
她想一想。
「你有什麼打算?」她問。她已當他是朋友。
「我打電話給弟弟,他幫我代理廣告公司,反正公司小,生意普通,我在不在也無所謂。」他說。
「然後呢?」她再問。
「當然是要在香港找份工作,暫時做一下吧。」他聳聳肩。
「什麼原因使你留下?」她好奇的。
「你該不是要我說你吧?」他笑了。
「你這惡棍,」她用英語笑駕。「你能做什麼工作?去教數學?」
「開玩笑,」他說:「我想進電視台!」
「英文台?好,我幫你問問,或者我們有機會做同事!」她熱心的。
「不,中文台!」他半真半假的,「我並不想做新聞工作,我想演戲。」
「你——」她指著他,仰天大笑,「你演戲?你那比我更糟的廣東話,你演戲?」
「為什麼不能?」他也笑。「我演不講話的冷面殺手,為什麼不能?」
「好,我也能介紹你去,你有知名度,你是眾多吸煙人士的偶像!」她不認真的。「說不定你一炮而紅,比那個什麼——東方——東方猛男還紅!」
「東方猛男?什麼?」他不懂。
「開玩笑的。」她說。「我們去那裡?」
「石澳!」他說:「我去超級市場買了萊準備做晚飯請你吃!」
「哦!很能幹嘛!」她看看車後面,果然有些塑膠袋、紙袋什麼的。
「要炒菜就不行,我請你吃火鍋,他笑,「用小煤氣爐,自己煮自己吃。」
「你的請客好方法!」她笑。
「主要不是吃,和你聊聊天是很開心的事!」他說,聽得出他話中的真誠。
「可以到我家,我能煮一點中國菜,至少,我的面煮得不錯。」她說。
「有機會讓你表演的,」他說:「如果工作有了著落,我不會再住石澳,借人家的房子不能住得太久。」
「真要在香港落地生根似的!」她笑。
「說真的,香港是個吸引人的城市,」他說:「比起美國,它更繁華,更熱鬧,也更多采多姿了。」
「因為香港小,所有的一切都是密集的,濃縮的,所以比其他大城市更能令人目眩。」她說。
「你說得有道理,」他同意,「何征世,說真的,如果我去拍戲,你認為我有沒有機會紅?」
「你要我說真話?」她凝望著他。
「當然是真話。」他是認真的。
她思索一下,終於搖搖頭。
「江浪,在亞洲,你的機會不會大,」她說得相當中肯。「如果只拍一輯輯的廣告,你會成為偶像,因為你不同於一般的亞洲人,雖然你是中國人,因為你這種帶有美國味道的不同;一旦拍戲,觀眾將很難接受你,因為你令他們沒有共鳴感。」
他聽著,思索著,沒出聲。
「而且,你對於拍此地那些過份誇張的戲,」她再說,「你能習慣嗎?」
「說得我好像就要簽約似的,」他笑起來,「不過我同意你的意見,很有道理。」
「這是事實,所以我這道地中國人只能在英文台做事,」她攤開雙手,「在中文台,人家不接受的。」
「好!我打消此念,」他笑,「那我該做什麼呢?」
「我不能替你出主意,我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