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拒絕,她抗拒,她逃避──但她感覺到他不是故意羞辱她,他彷彿是經過長久壓抑後的爆發,他口中還喃喃叫看她的名字。
終於,一切靜止下來。
他臉上、身上都是汗,但肌肉神經卻鬆弛下來。
他深深的望看她好久,好久。
「你好殘忍。」他把頭埋在她胸口。
「我為你好,我無意破壞一切。」
「已經破壞了,我不能沒有你。」他緊緊的擁看她,「你怎能棄我而去?」
「你弄錯了。我們在一起很開心,所以我跟你玩,卻無意一輩子跟你。」
「不行,你非跟我不可。沒有你的日子太痛苦了,你回來。」他不放手,「我已離婚。」
「甚麼?」她大吃一驚。
「她已同意簽字。」他深深吸一口氣,「為表示負責,我等她簽了字才來找你的。」
「你瘋了。你忘了你還有兒子的。」
「兒子已成年,不是我考慮的因素。我甚麼都不管,只要你。」
她心頭怦怦亂跳,那種不安一圈圈的加大。
「你聽清楚,我不會跟你。你比我大那麼多,你兒子都比我大。」她笑,令氣氛輕鬆。「我們只是玩玩──」
「不是,不是玩,我是認真的。」他咬牙切齒的坐越來。
「我從不曾答應過你甚麼。」她皺眉。
事到如今,已變得不好玩。
她不能拖看這比她大一倍有多的男人一輩子。
「你不能否認我們之間有感情。」
「我不否認。離開你那天我把自己灌醉,我也不開心過。」她認真起來,「但不表示我要嫁給你,我只喜歡跟你玩,像現在這樣。甚麼時候不好玩,我就走。」
「你不能這樣,這是欺騙。」
「憑點良心。」她開始穿衣服,「從開始到現在都是你情我願的,誰逼過誰了?我騙了你甚麼?在你之前我甚至沒有過男人。」
「你是處女,我要負責。」
她大笑起來。
「若是這樣,你會有負不完的責任。」她說,「離婚是你的事,我從無要求。而且早已離開你。若你現在後悔,相信你太太還會原諒你──」
「不不不,我只要你,凱莉,求求你,只要你肯。你可以提出任何條件。」
「不。我不會跟任何男人,一輩子都不。」她笑看說,「我貪玩,願意玩一輩子,不為一棵樹而駐足。」
「我可以陪你玩一輩子。」他哀求。
「不。今天是最後一次。」
她穿好衣服,正色說:
「不要再找我。找回你太太或任何女人,我們已結束。」
「凱莉──」
「不要說殘忍,這是我的遊戲規則。」
她揮揮手,拉開房門。
「你的思想──我相信還是你太太最適合你,挽回她,你們還可以過一輩子,相信蘇明德也會高興。」
「不不不──」
「好好想一想。為我離婚?不值得。」她站在門邊,「我跟你只是玩玩。」
關上房門,她沒再聽見他的聲音。
她在門邊站立了一會兒,長長的透一口氣,才快步離開。
電梯邊站看一個人,很眼熟,望真了──她的心迅速收縮。怎麼會是蘇明德?
「嗨。」她努力擠出一個笑臉。
他全無表情的眼睛定定的停在她臉上,眼光像劍,刺得她很痛。
他看見一切,他跟蹤而來。
千般萬般難堪在一剎那間凝固,她可以立刻離開,可以不理會他──但──她想,她該說幾句話。
想了起碼一分鐘,卻甚麼都說不出,沒有任何一句合適的話。
她再吸一口氣,既然如此,走吧。伸手按電梯,他出聲了。
「你賤。」他竟然流下眼淚。
他罵人,她心中反而好過些。
「並非一開始是如此,我貪玩──」她攤推開雙手,「沒想到結果會如此。」
「他有甚麼好?為甚麼選他?」他看來是那樣痛心。他一直當她是好朋友,也許也喜歡她,她令他失望。「為甚麼?」
「我壞。」她說:「我是壞。心中常有絲壞念頭躍躍欲試。做其他女孩不敢做不會做的事。我不是好人。」
「為甚麼選他?為甚麼?」眼淚默默的在流。這善良的大男孩的感情受到傷害。
「不知道。也許他有太太,也許他看來老實正派不容易受引誘,也許他年紀大,我不記得了。」她說:「別怪他,是我主動,我引誘、挑逗他,他只是個正常男人。」
「你──你──」
「我賤。」她笑起來,「放心,他不會有事的,他會回到你母親身邊,你們還可以有美好家庭」
背後的房間其突然傳出玻璃破裂的巨響,接看有重物落地之聲。他們同時呆征,同時轉身往後奔跑,奔到剛才地出來的房間。
「蘇啟倫,開門,開門」她狂叫。
「爸爸」蘇明德也叫,「開門,開門──。」房裡沒有聲音,一絲也沒有。
他們面面相覷,狂奔看衝進電梯下樓。
街道上人聲沸騰,一堆入圍在一起指指點點,有女人茂叫掩面,有更多人停在街邊議論。
酒店的人奔走相告,更多的人從酒店湧出,凱莉和蘇明德奔到近處已腳軟,有種魂飛魄散、毛骨棟然的感覺,希望不是他們所想的那樣,希望不是從人群中望到地上有一灘血,鮮紅的血,凱莉約五臟六腑都翻湧起來,她站在那兒再也不能移動。
蘇明德比她更差,他臉色比紙還白,全身不停的震抖,就是無法再走前一步,他不敢看眼前的事實——剛才還活生生的人,現在竟變成一灘濃血和破裂的肢體。現場一遍混亂的議論紛紛,大膽的人上前看一眼,有人立刻嘔吐起來。警車聲由遠而近,想必是酒店的人報了警。
啟倫怎麼會傻得出此下策?
他那麼大一個人,快五十歲了,怎可能為了一個小女孩──還未到自主結婚年齡的女孩從酒店窗口跳下來?而且是為愛情,在這個年頭,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天大的諷刺?
兩部普車停下,幾個警察匆匆跳下,一邊迅速驅散人垂,一邊召喚救護車。有人從酒店哀拿出一張白床單,警察立刻掩蓋在那肢離破碎的屍體上。凱莉下意識的看了一眼,看見一隻染血的高跟鞋。
她呆怔一下,高跟鞋?!心頭一鬆,再望上去,白床單沒蓋盡的是一條染成血紅卻依然看得出是女人的裙子——女人?!
「不是──不是他。」她緊緊的抓住蘇明德的手臂,「你看──。是女人。」蘇明德霍然抬頭,驚喜交集,意外加上釋然,自己也說不出的情緒,他的眼淚又湧出來,不受控制的越湧越多,簡直不妥控制。他原以為必然是受凱莉拒絕了的父親,他受了太大的震動和刺激,現在發現居然不是──抹抹眼淚,他忍不住破涕而笑。
「是他──。不是他──。」他指著那白被單下的女,「我怎麼會以為是位?」
警察已來到他們這個方向,他們立刻後退並隱人人室。由極度的驚嚇到極度的鬆弛,兩個人都覺得全身乏力,靠在一幢屋子的外牆上,等待看體力恢復。兩個人都有受愚弄的感覺。
他們也不明白,那樣蹦砰然的一聲重物落地,玻璃碎裂聲後,居然會同時想到是蘇啟倫,這完全沒有道理。
驚魂甫定,他抬頭看她。經過剛才那場莫名其妙的驚魂,他們對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反而淡了。
「他快五十歲,不會做這樣的專。」他說。
「我也沒有這麼大的魅力。」她自嘲,「除了年輕,我甚麼都沒有。」他只是望看她,眼中卻是她不懂的神色。這些日子他也變了,人們往往從經歷中得了經驗,成長成熟。他長大了。
她吸口氣,站直。無論如何,他們以後不可能再是朋友,發生在他們之間的事令人尷尬,再見也難堪。
她點點頭,轉身離開。
離開他,也永遠忘掉他的父親。
回到家裡已是深夜,凱文還在房裡工作,她看見門縫外洩出的燈光。他的工作常常要在半夜進行,聽外地股市期貨金價甚麼的,她也不去打擾他,逕自回臥室。
直到此刻,她才覺得真正害怕。
萬一跳下來的那個人真是蘇啟倫怎麼辦?那她這輩子還能過得安樂嗎?別以為成年人不會這麼傻,一剎那間想不開就是想不開──她真的害怕。以後──不能再這麼任性妄為,尤其在感情上,她有了驚惕。
※ ※ ※
凱文在辦公室剛兒完一個客戶,秘書把電話接進來。
「凱文,哪一位?」
「我從洛杉磯來的。」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低沉,微微沙啞,顯得懶洋洋的,很性感。
「哪一位?」凱文下意識的坐正些,他聽過這樣的女人聲音?彷彿沒有。
「吳凱文?」是帶台灣口音的國語。
「是。請問你──」
「記不起我?我們見過的。」這女人真能纏,轉彎抹角的。「在我家,你來吃飯。」
凱文迅速思索,洛杉磯,講國語的女人,在她家吃過飯──心中一亮。「菱──子?」他小聲叫。電話裡傳來一陣好誘惑的笑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