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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嚴沁

  其實她根本沒看貨,皮爾寄甚麼來她就貢甚麼。

  皮爾一直有慷慨的安排,她只是把貨真出收錢就是,完全不用麻煩,不用傷腦筋。

  所以她看來比別人活得高貴、優雅,揮自如,超然物外。

  今夜她參加一個法國名牌時裝的大餐舞會,城中名人皆出現,衣香鬢影中,她被安置在最重要的主人席上,被眾多中外男士捧得高高的,包圍得水不通。

  他看到康正。

  他帶看一個年輕美麗但名不見經傳的女人。

  不知為甚麼,看到他慇勤周到禮貌的服侍那女人,她心中極不舒服。

  遠遠的,他向她打招呼,卻沒有過來的意思。

  他一向有風度禮貌,不會令同行的女人不高興。

  靄文始終保持微笑,應付看眾多的仰慕者,她的心卻在康正那兒。

  有意無意的,她的視線總往他那兒轉。

  剛吃完主菜,咖啡甜品還沒上,她發現康正和那女人已離去,空看的那兩個位子非常刺眼刺心。

  康正帶那女人去哪兒?她幾乎按捺不住自己,康正居然當她的面這麼做。

  但她仍須保持好風度,好笑容。虛偽的應酬,她開始痛恨。

  婉拒了所有人,她獨自回家。她要保持自己高高在上,獨來獨往的單身女貴族形象。

  從來沒有這樣按捺不住自己,從來沒有這麼失控,衣服還沒換,她開始打電話。

  康正的家,康正的書齋都找不到他,這是明知的結果,她不甘心,但仍要試。她要知道昨夜康正的激情,昨夜他的濃情蜜意到底是否真的。

  電話鈴聲一直在叫,叫得那樣刺耳,她終於頹然放棄。

  康正不是屬於任何女人的。

  就像她也不屬於任何男人。

  躺在床上,思緒亂得一塌糊塗,說甚麼也睡不看。

  她知道自己沒資格要求他,就像他沒資格要求她一樣,但內心的妒忌、痛苦卻是真實的,她騙不了自己。

  她該怎麼辦?她十分聰明,也絕對成熟,方法有兩個,一是放棄他,從此一刀兩斷。

  二是放棄自己的一切,跟定他。但是──但是──彷彿兩條路都不可能。放棄他絕對不甘心,她清楚自己的感情。放棄自己的一切,她又怎能甘心和捨得呢?

  是她太貪心?還是現代女人的痛苦?

  霍然躍起,為自己煮咖啡。與其苦挨失眠,不如索性起身做點事。

  咖啡令她更清醒。她拿出前些口跟康正在東京買的一盒拼圖遊戲,慢慢找,慢慢拼湊,這是打發無聊的最佳方法。

  她竟然玩到天亮。陽光下,她的理智回來,心情也平復。

  她記得自己是張靄文,城中最受歡迎、最出色,高高在上的單身貴族。

  完全沒有再打電話給康正的心,她回到公司便開始忙碌。

  是忙碌。新貨一到,公司的舊客都趕到,誰都想找第一手貨,熱鬧得不得了。在這個時候,她總是要應酬一下那些闊太小姐們,姿態擺得雖高,卻也在商言商。

  忙到下午她才想起,康正並沒有電話來。裝做若無其事的跟秘書戴安聊幾句,戴安一點都沒提電話的事,她心中有數。

  平日無論如何忙,康正總有問候電話,即使晚上沒有約,他也會說聲「哈羅。

  發生了甚麼事?

  打電話找他?不行,與她的性格形象不符,她是要被人仰慕,被人追的。要怎樣才能知他行蹤,知他思想?

  辦公室門輕響,凱文探進頭來。

  「我奉命來接你的。」他微笑看說。

  「誰有好節目?」

  「素施邀你晚餐,她正從家裡趕出來。」他神秘的笑,「還有范倫。」

  「他們──開始了?」

  「不。素施以退為進,范倫可能中計。」

  「哪有這樣的事。」靄文笑,「范倫是個見過世面、五湖四海的飛機師,會中一個小女人小小的計?我看他是詐傻扮懵。」

  「可以當面印證。」

  「好。這就隨你去。」

  「有一點點煩惱。」凱文指指心口,「妒忌。」

  「你不是素施那杯茶。」靄文直言,「不要浪費時間,素施是死心眼兒。」

  「但是──」他欲言又止,「我感覺──懷疑──」攤開雙手,他不再說下去。

  「吞吞吐吐的想說甚麼?」即使是說這樣的一句話,靄文依然斯文溫柔。

  「范倫有點怪。」

  「甚麼意思?」靄文呆怔,「我相信素施的眼光品味,范倫必定不凡。」

  「是。的確是個英偉大男人,又帥又有型。」凱文想一想,「是我多心。」

  「走吧,不要讓素施久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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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晚餐約在離置地不遠處的交易廣場美商俱樂,他倆索性穿越各種天橋步行而往,總比開車快得多。

  「靄文,你彷彿有點心事。」凱文注視她。

  「誰沒有心事?生意難做。」

  「不,不是為了生意,你根本不在乎。」

  靄文看他一眼,凱文是個可信可靠的男人,但是她的心事──她搖搖頭,微笑。

  「我是懶人,連心事都懶得想。」

  凱文瞭解又友善的拍拍她手臂。

  「有甚麼事找我,我會站在你背後。」

  「謝謝。」她由衷的。

  時間還早,美商俱樂部裡人很少,范倫和素施坐在咖啡室等看。靄文一進門就被范倫的神采所懾,果然是個出色的英偉男子。大家客氣的招呼看。素施對范倫冷冷淡淡的,對靄文和凱文卻熱情很多,非常明顯的看得出來。

  面對凱文和靄文,范倫表現得自信而得體,他侃侃而談,幽默風趣。但視線一轉去素施那兒,他就怯了一半,連話都講得結結巴巴。晚餐吃得很融洽愉快,主要是凱文在其中周旋,沒有冷場。很特別的一件事,被男人捧慣了的靄文,卻被范倫冷落。或者不該說冷落,他沒把她放在眼裡。餐後大家一起去素施的酒吧,因都在中環,他們仍然安步當車。

  「你的方法看來很有效。」靄文說。她和素施並肩漫步,惹來無數目光。

  「沒有用任何方法、手段,我覺得我只能這麼做。」素施悄聲,「否則過不了自己這關。」

  「自尊心。死要面子。」

  「我不會主動,更不可以表示。」素施往後面瞄一眼,「希望他自動自覺。」

  「他若不呢?」

  「我就死心,和男人絕緣。」

  「傻。」靄文輕歎,「愛的就要抓牢,一輩子也不放手。」

  「我完全觸摸不到他的心意。」

  「慢慢來,才開始。」靄文鼓勵,「放棄這樣的男人,可惜。」

  「他已絕口不在我面前提菱子了。」

  「表示你有希望?」

  「不,他全心全意專注事業。」

  「信他就蠢。他也在試探。」

  「不──我完全感覺不到他有心。」

  「要不要我幫忙?」靄文很誠心。

  「不。」素施握住她的手,「愛情要人幫忙,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還是自尊心太強。」靄文反握她的手,「這是我們女人的最大弱點,越是重要的、深愛的人,越是拉不下臉。」

  「現在我心平靜許多,知道他在四周,感覺極好。」

  「他主動約你?」

  「是。但我不想單獨見他。」

  「你這女人,完全跟外表不同,又作狀又忸怩,怎麼像你呢?」

  「面對他,我已不是自己。」

  「我看得出,面對你,他也變了個人。」

  「大概是──無緣。」

  「我想是──冤家聚頭。」靄文笑。

  「你們在說甚麼?這麼好笑。」凱文加快腳步跟上來。

  「說范倫。」靄文淡淡的。素施窘紅了臉,要阻止已來不及。

  「我有甚麼不妥?」范倫也追上來。

  「你自己心知肚明。」靄文故弄玄虛。范倫迅速看了素施一眼,見她甚麼表情也沒有,只好訕訕的笑。

  「你令我迷惑,靄文。」

  「唉。」靄文誇張的,「當局者迷。」

  她極聰明,知道適可而止。

  「素施,明早來我公司,有新貨。」立刻就轉開話題。

  「最好以後你也做男裝,讓我們也沾點好處。誰都知你是城中最有品味的女人。」

  「靄文做時裝的?」范倫問。

  「不。她做一切有格調、有品味的美麗東西,何止時裝。」凱文說。

  「我在哪裡見過你?」范倫問。

  「誰知道,也許在宴會,也許在街上。我今天是第一次見你。」靄文不以為意的。

  「張靄文──是了,有個張靄然,是你的甚麼人?」

  「靄然,你認識她?」所有的視線集中於范倫。

  「洗懷之是我以前的鄰居。」

  「世界真小。」靄文笑。

  「懷之和靄然現在怎樣?」他問。

  「老同學,老朋友,如此而已,」靄文說:「每週我見他們一次。」

  「表示他們還是在一起?」

  「我並不清楚他們的事。」

  「我能知道他們任何一個的地址嗎?」

  「靄然住在我隔壁,週末你來,必見到洗懷之。」

  「能見到老朋友,很興奮。」范倫看素施一眼,小心翼翼的。

  「說說你自己,范倫。」靄文故作感興趣狀。

  「『我──』他又看素施,「其實我很貧乏,沒甚麼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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