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草結束約會。一到家,他就迫不及待地打敏敏的電話,她不可能永遠拔下插頭,不接聽任何電話?通了!響幾聲後,敏敏的聲音傳來,用標準的英文說:
「這是何敏敏,目前不方便,請留話。」
電話答錄機!信威一愣,然後恨恨地捶一下桌面,她居然用這一招來對付他!鞭長莫及,難道他和她說話的機會都沒有了嗎?此刻他真想把她捉來,打一頓屁股,從來沒有一個女孩如此令他哭笑不得。
電話鈴響,信威接起來,那兒傳來蓮怡嬌滴滴的聲音,他疲累地抹抹臉。
「信威呀!好久不見你,人家好想你。」蓮怡甜膩地說:「這幾天我忙殺青,你忙生意,兩地相思。聖誕節我們好好度個假,好嗎?」
「我剛度完假回來,恐怕走不開。」他坐下來,捏捏脖子說。
「可是人家就這空檔。」蓮怡不依地說:「我的新片一月開拍,要去大陸好幾個月,在一起的機會就少了。」
「怎麼會?現在交通發達迅速,只要有心,常常都可以見面。」信威淡淡地說。
「是呀!只怕你沒有心。」蓮怡嬌嗔地說:「被你打入冷宮的女子不知有多少。我和你算久了,還不知道你的脾氣嗎?連我都沒安全感。」
「沒安全感?」信威嘲笑地說:「算了吧!在我之前不知有多少男人排隊。我一不在,什麼王公子、張公子都遞補上來,你哪會寂寞?」
「你都看到了呀!?」蓮怡故意問:「吃醋了嗎?既聯絡不到你,用報紙來提醒我的存在,也不錯呀!」
「聰明如你,怎又不知道我的脾氣呢?」他冷冷地說:「這一招式只會適得其反,我不屑和張三李四爭東爭西,不如做君子之讓吧?!」
「你說什麼?」蓮怡聲音一下子高起來,「你別生氣,我根本對他們無意,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你。」
「是嗎?」信威說:「這次你把我的身份透露給記者,我的家人十分不滿,也弄得我很心煩。你去大陸也好,讓一切暫時冷卻。你等、我也等,善於等待才會獲得最後勝利。」
「等什麼呢?」蓮怡有些沮喪,「你根本對我厭倦了,你又有別人了,對不對?」
「噓!你聖誕節要什麼禮物?」信威安撫地說。
「你,可以嗎?」她賭氣說。
「除了我之外。」信威已失去耐心。
「除了你之外,我什麼都不要!」她仍在磨牙。
「隨便你!」
信威掛上電話,怎麼女人都盡惹些莫名其妙的麻煩呢?先是雅琳,在結婚那兩年中,他受夠了女人的喜怒無常;以後來往的一些女子,有溫順的、厲害的,分手總要鬧一下,但都不像蓮怡這樣,令他不耐煩。而敏敏是集所有之大成,搞得他坐立難安。
或許老媽說得對,慧琳識大體,會使他無後顧之憂。但此時他腦中想的不是慧琳,而是那常常一襲黑白衣裙,長髮垂肩,靜立微笑的敏敏。她的文雅靈氣,使他心平氣和;她的倔強執著,使他火冒三丈;然而她的純真性感,又使他血脈僨張。他若不再聽她,見她,碰她,恐怕要瘋掉。最主要的,他已捷足先登,絕不允許其他男人超越在他的前面。
聖誕節的早上,信威站在位於敏敏的柏克萊西班牙式的小屋前,連他自己都不可思議。他沒有通知她,怕她躲開;但此時,很明顯地她不在家。
四周十分安靜,附近人家大概都去教堂了。敏敏會去哪兒呢?他在每個窗口張望,簾子未放下,表示她沒出遠門,那她在哪裡?又和誰在一起?他千里迢迢搭機來此,可不是要面對一扇緊閉的大門!
他焦慮地生氣又疲憊,坐在門前小廊的木製搖椅上。又是第一次,他在癡癡等女人。回想昨天早上開的股東大會,他連珠炮地下決定,像一部煞車失靈的火車頭,眼看就要去撞山。
「看來總裁又要去度一次假了。」有人開玩笑地說。
不!他只需要去看敏敏,看她在太平洋彼端又耍什麼花樣。只一下,他就可以去洛杉磯看老媽老爸,或者加入智威的科羅拉多滑雪行,或者找一、兩個女友去馬爾地夫享受美麗的陽光,不然就是鑽回他那一堆契約、研究、開發、市場調查的工作。
他前一搖、後一搖,不知不覺竟在寒冷的空氣中睡著了。不知多久,有人輕輕碰觸他,他彷彿聞到一種熟悉的味道,雙眼慢慢打開,站在前面的是個天使,長長的白袍子用細帶子札住,頭上一環金色光圈,光圈下是敏敏美麗又聖潔的臉,沒有微笑,只蛾眉輕蹙。信威一下忘了今夕何夕,以為轉了好幾個世代,到另一個時空了。
「你這樣睡會感冒的。」敏敏說:「我可不希望你凍死在我的門口。」
聽到這些話,他人整個清醒,馬上說:
「死了以後,有這麼漂亮的天使陪著又何妨。」
「你又來做什麼?」敏敏臉色不好地說:「你明知張雲朋不在這裡。」
「我知道。但我恨你的答錄機,」他站起身,離她極近地說:「我要來親自摧毀它。」
「答錄機能免於被電話騷擾!」敏敏退後一步,轉身去開門,感覺得到他在背後的呼吸聲。
「結果我來了,效果不是更差嗎?」他笑著隨她入內。屋內一切依舊,他送的大花瓶還在,旁邊多了一棵小聖誕樹。
「你到底要做什麼?」敏敏在房間另一頭問。
多著呢!他腦袋中閃過千百個念頭,但只說:
「你不是要退還我項鏈嗎?」他說完,立刻從門外花架後,拿進一個玫瑰圖案的包裝禮盒,「這是給你的聖誕禮物。」
他專注看著敏敏臉上的氣憤表情,由白轉紅。她總教他驚訝,每一次見她,都發現她更美了,眼波流轉,舉手投足,彷彿她又喝了什麼花露,吃了什麼仙果,叫他目不轉睛。
她瞪他一眼,進到裡面。信威慢條斯理拆開包裝,拿出三朵紫水晶制的水仙,以藝術造型結在一起,精緻特殊,尤其它能反應四周的流光及色彩,放在窗下是淡淡的粉紫,在聖誕樹旁則有虹彩之色,在天光下就閃著晶亮,在無燈的黑夜中則靜靜凝睇。他買這水仙花飾本意,在取之「裝蒜」,進一步想到敏敏的面具及多變,在每個環境前各呈不同的風采。但目前看來,他不能太多嘴。
敏敏拿著珠寶盒出神,還在生氣。信威笑著看她,一副無辜狀。她一見到紫晶水仙,眼眸變得柔和,純粹成為一種美的欣賞,她的一身白映入水仙,信威覺得有縷縷仙氣散出,人比花更出塵飄逸。
「這簡直是為你而做的。」信威讚美地說。
「不!這兩樣東西我不能收。」敏敏想起兩人的種種,又拉長一張臉,「你都拿回去。」
「敏敏,這是我的一片心意。」信威說出在機上準備的腹稿,「我是來道歉的。這幾天我仔細想過,也許我太關心雲朋,很多事操之過急,對你也抱著先入為主的觀念。事先我並不認識你,完全是報紙輿論的一面之詞,讓我以為雲朋誤入粉紅陷阱,這種事不是沒有,對不對?但和你相處一段日子來,我逐漸瞭解你的無辜,我以小人之心誤會你和雲朋的友情,並且用各種誣蔑之詞,所以你打我,害我摔下山,掛我電話,都是我罪有應得。敏敏,我一向在爾虞我詐的商場待久了,男人、女人都充滿心機,你的年輕善良,令我一下子不能適應,難免有許多失措及失當之處,現在我完全清楚,再也不會隨便冤枉你。我來此,就是想用一種平和的心,鄭重地請你原諒。」
呼!他暗暗深呼吸,這比他在國際會議上演講還辛苦,汗水都沿額際流到白襯衫裡。他鬆鬆領帶,仍保護愉悅真誠的神情。
「你又在耍什麼詭計嗎?」敏敏不感動反更戒慎。
「天啊!我俞信威給你的印象這樣差嗎?」他一副傷心的表情,「除了我父母外,我還沒如此真心懺悔過。敏敏,我知道我一向公子哥兒慣了,有很多自我中心又自以為是的壞脾性,但這一次我願意低聲下氣,請你原諒。讓我們重新開始,就當好朋友一樣,好嗎?」
「你不是說過,和我之間不可能當朋友嗎?」她懷疑地看他。
「那是當我不瞭解你的時候。」信威說:「敏敏,你到底要我怎麼做才相信呢?!」
真比談生意還累,不必裝他就一臉頹喪的樣子。
「你要把這兩樣禮物收回嗎?」她問,聲音轉柔和。
「如果你希望。」他見到一線生機忙說:「但,敏敏,我這人很不感性,一向只會以昂貴的禮物表達心意。你若不收,我真的會很難過。就這一次好嗎?以後我決不再隨便送你東西,除非你願意,好嗎?」
「我收了禮,就化敵為友了嗎?」敏敏抬頭,認真說:「說真的,我寧可當你是朋友,也不願當你的敵人,有時你真可怕,教人猜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