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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言妍

  「是呀!股東們都笑得合不攏嘴,但他們也怕,現在都叫你一頭狼,說你太過陰狠了。」信威搖頭說。

  「虎的穩重,豹的機智,狼的陰狠,不是最好的鐵三角嗎?」智威冷冷地說。

  智威正想反駁,電話鈴響,敏敏乘機拉他進房,不讓兄弟之間又鬧得不可收拾。智威看到了紫晶水仙,瞳孔突然收縮,不自禁地走過去,凝望那閃著不同層次的紫,他的紫,他痛恨的紫!

  盈芳擦著花瓣的手慢下來,他那目光真可怕,彷彿有特異功能,把她的手都看痛了。

  「喂!你照顧一下小立,會不會?我要去換水了。」她不想和他獨處一室,藉口避開。

  智威有聽沒有到,他的心全在紫晶水仙上面,他看得非常專注,彷彿裡面有什麼秘密似的。在地毯上的小立興奮地爬到沙發,努力地攀往矮桌,他想找叔叔,但眼光也被那團紫吸引去。他咿咿啞啞沿著桌子走,測不准距離,手要去碰紫晶水仙,結果一個栽翻,弄倒花瓶,那團紫也斜斜往下掉。可怕的碎響和震耳的哭聲,驚動了屋裡所有的人。

  智威離最近,也最先反應。他一手扶小立,一手救紫晶水仙,人沒平衡,左手臂壓到花瓶碎片,血滲了出來。

  「真是的,沒有人跟你在一起一分鐘是安全的……」信威抱著受驚的兒子,罵著弟弟說。

  敏敏用手肘撞丈夫一下,忙找急救箱替智威止血,好在傷口並不大,細細一條,不必上醫院縫合。

  盈芳拿過紫晶水仙,完好如初,但原本很純淨的第三片花瓣沾了殷紅的血,她不禁抱怨說:「完了,我才為那兩處紫黑傷透腦筋,現在又多了一個,不是找麻煩嗎?……」

  敏敏瞪了妹妹一眼,再繼續完成包紮。從頭到尾,智威都一聲不響,沒有抱歉,也沒有謝謝。敏敏纏好紗布,他才說:「我來清理地面。」

  「不必了,你受傷呢!」敏敏說,

  「我會弄。」

  「也好,我和家志說好八點要碰面,我現在必須走了。」他說。

  智威離開後,還抱著紫晶水仙的盈芳大驚小怪說:「他又找劉家志做什麼?他們兩個怪人碰在一塊兒,準沒有好事!」

  「我也覺得奇怪,他們是天差地遠的兩個人,怎麼自從半年前在我們這裡認識後,就走得那麼勤快?」

  信威擔心地說:「敏敏,妳知道什麼嗎?」

  「我能知道什麼?兩個年輕人交朋友是很正常的事呀!」敏敏邊收拾碎玻璃邊說。

  「我覺得事情並不是那麼單純。老三的問題愈來愈嚴重,加上黑社會出身的劉家志,會不會做出無法收拾的事來呢?」信威猜測著。

  「姊夫,你有偏見喲?」盈芳不平地說:「人家劉家志早改邪歸正了,現在規規矩矩做事,就怕你們俞智威詭計多端,帶他去喝花酒找女人,又惹出事端來。」

  「好啦!你們兩個!」敏敏說,「沒事在這裡胡扯亂猜,我覺得他們交朋友挺好的呀!」

  「難怪雲朋說妳是一隻小綿羊,在妳眼裡,天底下沒有一個壞人。」信威笑著對妻子說。

  「若不是這樣,姊姊怎麼會嫁給你呢?」盈芳說。

  「可不是。」敏敏抿著唇輕笑說。兩姊妹把紫晶水仙擺回臥房,信威則躺在沙發上,讓哭過的兒子在他寬厚的胸膛上打盹。人生再也沒有比有賢妻、有愛子更幸福的事了吧!他吁一口氣,又想到智威。已經兩年了,他們所認識的智威並沒有回來,他似乎變了一個人,整日埋頭苦幹,不再有娛樂,不再有幽默,以前聚會是非他不可,如今是有他則彆扭,大家都為他的疏離自閉擔心,卻不曉得該怎麼辦?就像看著一條奔騰壯麗的河流,在一夕間結凍,山不再青、鳥不再鳴、花不再開,一切靜得死寂蕭瑟。他想到自己失去敏敏那四個月的痛苦心境,那麼,在中美洲時,智威到底失去了什麼?

  ***

  雨停後,又細細地下起來,落在窗上,點點的雨滴,不斷向下滑,世間的一切總留不住,為什麼他心頭的悲哀卻除不去呢?像多了什麼,又像少了什麼,有時沉甸,有時空虛,讓他不停地往前,也只能感受到無盡地疲累。

  劉家志就坐在他對面,濃眉大眼,兩頰削瘦,理個小平頭,很帶江湖味。兩人都是一身黑,湊巧的默契,那長相、那神情,在這煙霧濛濛的酒吧裡,倒像是一對雙胞胎兄弟。

  「你不要再抽煙了。」家志拿下他的煙說。

  智威伸手去碰酒。「也沒有酒。」家志阻止他,並把咖啡推過去。

  「沒煙又沒酒?」智威揚揚眉說:「你什麼時候變成清教徒了?」

  「那對身體並不好。」家志說,「而且盈芳鼻子很靈,她一聞到煙酒,就又咳又罵,訓個沒完,我可不想惹毛她。」

  「真好笑,你為什麼要怕一個小女孩?」智威問。

  「我殺了她哥哥,發誓要好好照顧她的,有些事就得忍一忍。」家志聳聳肩說,「我並沒有怕她。」

  「或許你該怕,有些小女孩是很毒的,愈純真毒性就愈強。」智威說著又要碰酒。

  「你這樣,我就不能說出你要的消息了。」家志警告著。

  智威頭一抬,眼中露出光芒,揚聲道:「你有消息了?為什麼不早說呢?」

  「我一直在等你頭腦清醒。」家志慢條斯理地說。

  「誰說我不清醒?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要做什麼。」

  智威半威脅地說:「快告訴我,你找到艾薇了嗎?」

  「我不太確定。我透過一些關係,聯絡到中南美的一些朋友,他們在巴西找到一個叫荷西的中國人,和你形容的樣子很像,名字叫紀宗祥。他和他的父親紀永康經營百貨業,是兩年前帶了一大把美金做起來的,時間也很吻合,我想百分之八十是他了。」

  「那他的妹妹艾薇呢?」這是智威最想知道的。

  「是有個女人和他們住在一起,姓名不詳,據說很漂亮、很活潑,在中國人圈子裡很出風頭。」家志說。

  聽起來不像艾薇,但或許這就是她的真面目。

  「還有一點。」家志頓一下才說:「這女人是紀宗祥的太太,不是妹妹。」

  智威覺得肚子像被人捶了一拳,到底還有多少謊言需要去揭穿和忍受呢?

  「你現在要怎麼做呢?」見他不語,家志又問。

  「我早就想好了,想了兩年。」智威咬著牙說:「我要將他們引回薩國,蹲我坐過的地牢,嘗嘗沒有明天,只有恐懼的滋味!」

  「薩國局勢混亂,政府軍和反叛軍打得正厲害,這樣不太好吧?」家志皺眉說。

  「這樣正好,更能消我心頭的一股怨氣。」智威冷冷地說。有人走過來,拿了一個牛皮紙袋給家志。

  「太好了,這就是我要等的。」家志打開紙袋說:「這是我朋友寄來的照片,要你確定一下,他們可不想找錯對象。」

  最大的一張是兩個穿花襯衫的男人站在一個廣場前,年輕高瘦的就是荷西,面目一如兩年前;年紀大的,想必是他父親。

  「這是紀宗祥太太的照片,她是艾薇嗎?」家志遞給他另一張稍小的相片說。那女人一頭長鬈發,穿著短裙、高跟鞋,在一家店面前擺著嫵媚的姿勢,看來挺面熟。

  「她是妮塔!」智威驚訝地叫著,同時心裡莫名其妙地放下一顆大石頭,然後搶過紙袋說:「還有別的嗎?紀宗祥就是荷西,只是艾薇為什麼沒跟他在一起呢?她人又到底在哪裡呢?」

  「紀宗祥是有個妹妹,名字叫紀倩容,但我不覺得她和這件事有關係。」家志看他一眼說:「她人一直在台灣,目前就住在桃園一個天王教會裡,是個很單純的幼稚園老師……」

  「天主教會?紀倩容……就是她!一定就是她!」智威強壓住自己的情緒說。

  那麼強烈的直覺和預感,連他都說不出一個道理來。她人就在台灣,而且離他那麼近;依然是天主教會,這次她又要以宗教聖女之名,去欺騙哪個倒楣的男人嗎?

  看他一臉陰沉,家志忍不住說:「我沒有立刻告訴你這條線索,就是心中有所顧忌。復仇女神是眼盲的,它常會傷及無辜,我實在不希望你採取以牙還牙的手段。」

  見智威仍鐵青著臉,家志又耐心說:「你應該學敏敏和盈芳,我殺死她們的哥哥,她們不但不怪我,還繼續把我當好朋友。我所領悟到的是,心懷寬恕,你才能真正走出陰影,達到內心的平靜。」

  「不!你不同,你是失手,是自衛,而且你已經為你所做的錯誤付出代價。」智威冷冷地說:「而紀宗祥和紀倩容是邪惡的、有預謀的;他們做了壞事,至今仍逍遙法外,沒有任何懲罰。我,只不過是推動天理,尋求正義而已,你為什麼要說這些言不及義的大道理給我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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