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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蘭京

   

  「回胡同去。」她一刻也不停歇,瞠眼直視遠方,不肯落下任何感傷。「武靈阿貝勒既然決定和別人成親,就不需我再假拾元寧格格維繫兩家姻緣。」

   

  「你總算想通了。」他輊快地跟著,同她一道速速離去。

   

  過了一進又一進,正要出角門,齊娃霍地被一旁襲來的力道悍然攫起,符著她的右臂抓入偉岸的胸懷裡。

   

  「我以為你應該是在廳裡迎接我回來。」

   

  她猛地抬望這聲咬牙低吼的來處,就對上令她自尊飽受挫擊的英武容顏。

   

  還裝得好像他有多在乎她,背地裡卻和其他女人談婚論嫁。

   

  「放開我。」她淡道。

   

  武靈阿微微皺起眉心,審視她嬌弱的敵意。「這個時候才想撤退,不嫌太遲了?」

   

  「我早說過我只會假扮元寧格格到十月。」

   

  「現在離月底還有段距離。」

   

  「但你也沒有權利阻止我離開你家。」

   

  「因為你不只打算離開這裡,還想乘機離開這整個遊戲。」

   

  齊娃愕然。他怎麼看出來的?

   

  「我曾警告過你,要收手就趁早收手,不要把爛攤子搞大了才丟給別人收。」他以冷眼沉沉逼迫著她。「事情演變至此,你已經沒有一走了之的機會。」

   

  「這話只有四貝勒有資格對我說,你無權命令我。」

   

  「就憑我是你丈夫,我就有這個權利。」

   

  「你不是我的丈夫!」她終於放聲嬌嚷,打破陰沉的低聲交戰。

   

  「我們的婚約可以證明我是。」

   

  「我不是元寧,你的婚約與我沒有關係!」

   

  「你是元寧。」斬釘截鐵的氣勢沉穩有力地擊潰她的抗議。

   

  他瘋了是不,還是他在耍弄什麼整人詭計?「你放手!你這樣……讓我根本沒法子好好談事情!」

   

  「武靈阿貝勒,請放開格格。」小桂悍然挺身對峙,即使懾於強大對手的迫力,也不肯退讓。「格格大病初癒,經不起您如此折騰。」

   

  武靈阿看也不看他,似乎也沒聽進小桂的話,一逕怒瞅著鼻尖前蒼白的固執嬌顏,甚至不曾眨眼。

   

  小桂卯了。這也未免太藐視他的存在!「你敢對我家格格如此無禮,不怕我向四貝勒告狀去?他若知道你這樣惡待他的寶貝妹妹,你以為他還會幫你促成這樁婚事嗎?」

   

  「小桂!」

   

  武靈阿轉眸冷瞥向小桂的剎那,齊娃快聲制止,還是無法使小桂免於受到驚嚇。

   

  他只想著如何逞口舌之快、搭救齊娃,卻忽略了觸怒狂獅的下場。

   

  「小桂說得沒錯!」齊娃急急嬌斥,以轉移武靈阿的注意力。「就算他、他不去跟四貝勒告狀,我也會去說你的不是。所以,你最好趕快放開我!」

   

  「你以為他有權左右我們的婚事嗎?」

   

  齊娃被他凶煞的寒眸與低語懾得啞口無言。

   

  「我讓你看看誰才是真正有影響力的那一個。」

   

  「武靈阿!」她被他拖著她就大步殺往王爺書齋方向的悍勁嚇壞。「你有話用說的就好,別這樣——」

   

  「放開格格!你要帶她去哪?!」小桂沿路又追又吼,七手八腳地企圖奪回齊娃。

   

  「武靈阿!」她根本是雙腳離地地被他鉗著跑。「你冷靜一點!我、我不喜歡這麼粗暴的舉動,你真要和我把話講清,只要……就可以……」

   

  他完全不想浪費唇舌去解釋,直接採取行動,才是最有效的方式。

   

  「你放手!」她不要被拖去見王爺!她已經決定撤退了,不想再惹是非。

   

  「武貝勒?」沿途的侍從與僕役們全驚呆了。「王爺在書房和人談論要事,交代不許打擾——」

   

  「滾!」

   

  下人們急急退往兩側,沒膽阻攔。就連長年在府裡服侍的老總管,都不曾見過平日孤僻的武貝勒會有這大的脾氣。

   

  「這是怎麼著?」循聲趕來的碩福晉見狀不禁大愕。

   

  「武哥?!」追來的寶欽看見他暴戾的神情與齊娃恐慌的淚眼也怔住了。

   

  「把人放下來!她不是牲畜,也不是你的東西,把她放下來!」小桂幾乎是整個人纏吊在他左臂後頭,死攀著尖聲嘶吼。

   

  「武哥!」寶欽給小桂這一吼,才震回心思,連連追擋住武靈阿的衝勢。「有話好好說,你先放開元寧——」

   

  他話還沒勸完,就被武靈阿前行的悍勁衝撞到一旁,傾跌在地。

   

  「寶欽!」碩福晉心疼大嚷。

   

  「武貝勒?」書房門前的肥壯侍衛們一愕。

   

  「閃到一邊去!」

   

  「但王爺交代——」

   

  武靈阿不曾停下腳步,左右揮掌就把侍衛打飛到老遠去,摔進草叢裡。大門撞開的爆響聲隨著他的腳步一同殺入,激起屋內狂暴的怒喝。

   

  「誰讓你進來的?!」

   

  「孩兒有事稟報!」武靈阿以暴制暴,與父親斥聲相向。

   

  「我說過我在與客人商談要事,不許打擾!」

   

  「噢,姊夫,你就讓他說嘛。」席上留著灰白鬍鬚的中年男子悠悠笑道。「難得武靈阿這麼活潑,聽聽他到底有啥子趣事要稟報吧。」

   

  碩王爺氣得拳頭喀喇響,又不得不嚥下胸中團團火球。

   

  「你有什麼事就快說,說完馬上給我退下!」

   

  「舅父來做什麼?」武靈阿冷冷盯著那名中年男子的閒散笑容。

   

  「你呢?」他搔著鬍髭,揚著嘴角。「你又是來做什麼?」

   

  「我來要求阿瑪讓我和元寧在月底前完婚。」

   

  什麼?齊娃在他糾結健臂的挾持中呆住。

   

  「喔,我也是來張羅婚事的。」

   

  「什麼婚事?」武靈阿微瞇冷眼。

   

  「當然是你和我的寶貝丫頭千佳羅。」

   

  「我和元寧有婚約在先。」

   

  「但是她失蹤了。」中年男子挑眉聳肩。

   

  「現在她人在這裡。」

   

  「冒牌貨,不、算、數。」呵!

   

  「什麼冒牌貨?」

   

  「她不是元寧。」

   

  「你這笑話一點也不好笑。」他狠睇舅父。

   

  「你說呢,齊娃?」

   

  她渾身血液凝為冰雪,不敢接受剎那間聽到的關鍵。

   

  他叫她什麼?她是不是聽錯了?

   

  「也多虧武靈阿告訴我這條線索,不然我還真查不出你和你弟弟的底細呢。」中年男子的悠哉笑語證實了她的夢魘——

   

  這事是武靈阿告訴他的。

   

  我們私下在一起時,你可不可以叫我齊娃?

   

  那是她在纏綿之際的枕畔耳語,羞怯的坦白,癡心的期待。他喚都不曾那樣喚她一聲,卻不吝於對舅父透露這項殺頭秘密。他到底在想什麼?

   

  儘管投映在她眼瞳中的武靈阿,也是一臉震愕,可再也挽救不了她對他已然破碎的信賴。

   

  是他洩的密,是他揭穿了她誠心吐露的底細!

   

  「我剛才差人四處傳你,就是想找你來解釋這事。」碩王爺老大不爽又有些無奈地一屁股重重入座。「現在你既然來了,就讓大伙聽聽你的說法吧。」

   

  他老了,也實在倦了,這些孩子們的把戲,他已經疲於周旋。講了幾百次進出書房得先徵求他同意,但從來沒一個孩子把他這老子的話當回事,遑論其它亂七八糟的爭執了。

   

  「要我……說什麼?」看到碩王爺對她絕望透頂的神情,她心口的無形刀刃倏地刺得更深。

   

  「說說你和你弟弟平日都在鼓樓東街如何賣藝吧。」中年男子溫柔地笑著將一切局勢推往地獄谷底。

   

  「賣藝?」正從門外跨入的碩福晉及寶欽等人登時白了臉色。

   

  完了,一切都完了。

   

  齊娃僵忤在眾人眼神的圍剿下,有如被宣判斬首的囚犯。

   

  「告訴他們實話吧。」武靈阿的冷冽低吟挫殺了她唯一的生機。

   

  是的,是該供出一切實情了。她心灰意冷地閉上雙眸,思緒歸回平靜。欺耍八旗貴胄、假冒豪門千金、貪占王府優渥享受……這些罪名,怎麼躲也躲不過。

   

  「你是誰?」

   

  齊娃靜默良久,才緩緩睜眼。「我是……」

  第七章

  「這是元寧·鈕祜祿氏,隸正紅旗,敬謹親王府的小格格。有什麼疑問嗎?」

   

  齊娃愕然僵住才發話到一半的小嘴,不知該不該望向重重鉗著她肩頭替她發言的冷傲男人。

   

  武靈阿是腦子有問題,還是為了護她而不得不撒謊?

   

  「我問的人不是你吧。」舅父懶懶支頤。

   

  「我們也不是特地來這裡讓您質問這種笨問題。」

   

  武靈阿這句淡漠回應如同火藥一般炸撼住在場的人。武靈阿在家中向來不是個有聲音的一分子,很多事,他都淡淡的、冷冷的,吝於表示任何意見。這可以說是順從、說是聽話,卻也是種疏離,完全不讓人知道他心中有何看法。

   

  今天的他倒徹底反常了。先是觸犯父命地直闖書房,再是老實不客氣地當眾顯示他對舅父的反感,過多的刺激,使得相處多年的家人一時無法反應。

   

  舅父的臉上失去了戲謔的閒情,眼神陰沉,彷彿被他豢養的愛犬反咬一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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