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著大家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那串某大師的佛珠時,葉辛潛找來筆和便條紙,寫了短 短的一段話,要侍者交給正在長廊談情說愛的表弟。
建哲,有要事相參,二零五室見。辛潛兩分鐘後,他看見被騙的章建哲匆匆往電梯 的方向走去。
他刻不容緩地來到長廊,雅芯正倚在窗口,很認真地呼吸新鮮空氣。
他的腳步驚動了她,她猛地回頭,心想,慘了!才剛甩掉一個,現在又來一個,連 這小小義賣會她都不得安寧嗎?
「我有話和你談!」他來意不善地開口。
「我們的工作不重迭,沒什麼好談的。」雅芯說著,由他身邊越過,很堅持地要回 會場去。
「我們非談不可!」他話才出口,手就很蠻橫地抓起她細嫩的手臂往長廊底端的小 休息室而去。
雅芯感受到他的過人力氣,腳步踉蹌地任他拖行,眼睜睜地看著他開門,再鎖門, 一切都在瞬間完成。
雖是瞬間,但掌中傳來她肌膚的柔嫩滑暖,也同時啟動他「性」的感覺。這對葉辛 潛而言是新的經驗,在憤怒地想罵一個人時,卻又想緊緊的擁住她,一嘗她的芳香。這 兩種爆發力能一起存在,絕非他平日正常的品味!
他驀地放開她,如她是燙手山芋般,接著說:「你犯了工作上的第一條戒律,不准 和章家、葉家的男人糾纏不清,但我剛剛卻看到你和我表弟公然調笑,還出雙入對…… 」
「你瘋了呀!我根本沒和他調笑,是他一直在找我麻煩,我拚命的避開他……」看 他一臉怒容!雅芯再也沉不住氣了,又瞧見自己左臂的紅印子,不禁罵道:「你一點紳 士風度都沒有,真是丟了你們史丹福的臉!」
「你四處招蜂引蝶,難道是哥倫比亞的校風嗎?」他也立刻回駁。
「我沒有招蜂……引蝶,你為什麼不去問問你該死的表弟呢?!」雅芯一輩子沒那 麼生氣過,她不顧一切地走到門口,又頓一下,回過頭說:「你無禮至極,根本不配做 葉承熙的兒子!」
「你說什麼?」他咬著牙問:「你又知道葉承熙什麼了?」
「至少我知道他是個儒商,彬彬有禮、寬厚待人,絕不會陰險狡詐或含血……人… …」雅芯放棄了最後一句成語,又加重語氣說:「葉承熙有你這種沒教養的兒子,我真 替他感到悲哀。」
這著實觸到葉辛潛的大忌,他自幼一直就在父母的婚姻中掙扎,又在章葉兩姓中無 所適從,風光的表面下是更多的無奈,如今竟又被這小女子拿來當武器隨意殺剮!
他再一次用蠻力拉她過來,但這一回他沒有動,她幾乎是和他在一指的距離間面對 面,彼此都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及細數彼此瞼上的毛細孔。
或許是他的力道過猛,雅芯挽上的發整個掉下,環住她白皙的臉龐,加上因驚嚇而 更黑白分明的眸子,有一種絕然又令人想陷落的美。
雅芯心跳極快,胸部一起一伏,眼見他的臉漸漸逼近,醉人的酒味、那帶著誘惑的 唇……突然,她眼角瞄到一束髮絲,人倏地清醒,用力推開他說:「糟了,我的頭髮, 你……你教我怎麼回會場呢?」
葉辛潛仍兀自沉溺在方纔的激情中,只能喃喃的響應說:「你……你最好到盥洗室 裡去補一下妝。」
她很快的打開門,但不開則已,一開竟看到曾如菲和章建哲遠遠走來,此時,葉辛 潛也踏出腳步,站在她的身後。
這兩對俊男美女一照面,酸甜苦辣統統出現在臉上,所有雜陳百味只有個人心裡知 道。雅芯受夠了這一團混亂,第一個抽離,說了一句「抱歉」,便直接往化妝間走去。
葉辛潛的臉色呈現暗紅,對整個情況沒有一句解釋,神色自若地回到義賣會場。
「媽的,被騙了!」章建哲恨恨地說:「明眼人都知道他們在做什麼!」
「你給我閉嘴!」曾如菲鐵青著臉說。
在鏡子前的雅芯,很努力的把髻弄成型,但試了幾次,都因為手顫抖得太厲害了, 始終無法成功。
天呀!臉泛紅,連脖子也紅了。雅芯十二歲收到第一封情書,十五歲開始約會,她 不是沒有接吻過,再說,葉辛潛根本還沒吻到她,她怎就激動成這樣?
好不容易最後一支髮夾固定上去,瞼又恢復清爽。或許是怒氣作祟吧?記得不知是 誰說過的,怒氣也是一種催情劑……無論如何,這種情況絕對不能再發生了,剛才長廊 那一幕,搞不好已經讓她跳到黃河……糟了!這句話如何結尾的?反正就是愈洗愈髒的 意思啦!
唉!她的當務之急,就是到書店把那幾本成語辭典和成語故事帶回家背熟,免得吵 架時常常短路,無法達到最佳的效果。
九月中,高榮美辦了一個晚宴,除了請大廚來辦桌外,就是打通宵的麻將,不但有 很多商界的夫婦到場,就連章家的兒女們都回來了,把五層的別墅襯得熱鬧非凡。
幾桌麻將圍著排列,嘩嘩洗牌聲不絕於耳。如果輪不到上場,三樓還有撞球、桌球 及橋牌台,這裝置是葉辛潛從美國帶來的習慣,他甚至算是箇中高手。
雅芯為了這個晚宴已經忙碌了好一陣子,加上幫余阿姨代音樂班及去大學旁修中文 課程,感覺有些體力透支。其實,她本來還算健康,以前去醫院當義工時,比這更苦、 更累的都有,但最近她老睡不好覺,一會兒惦記著療養院裡的母親,一會兒是秦履宏從 哈佛打電話要她回家,但最煩的是,葉辛潛老在夜深人靜時,在她腦海中徘徊不去。
又是兩星期過去,他們碰面的機會極少,最多錯個身,連點頭都來不及。而那短短 的一晤,卻會影響她整天的心情,甚至不斷回想他的眉眼、表情及姿態各代表什麼意思 。
依然是化不開的排斥和懷疑嗎?
今天,他早早出現,吃飯、談笑,接了幾通電話,打了幾局撞球,就是離她遠遠的 。即便如此,她仍深深感覺到他的存在,四周的溫度彷彿升高,人也莫名地情緒高亢。
總之,那義賣會場休息室的衝突,像溫溫的火,不滅地在她心裡燃燒著,並不隨時 日的增加而減少。
反而是章建哲,一見她便嬉皮笑瞼地黏著,有如多日不見的老朋友,雅芯只好冷冰 冰地應付著,等到差不多時候便準備離開。
葉辛潛坐在高榮美身後,半軍師地替她的牌出主意,而另一半的他呢?卻穿過白亮 的燈,看著指揮茶水飲料的雅芯。她今天身上是淡粉色的洋裝,頭髮極有層次地垂下, 比以前都有流行的味道,但那聰慧的氣質仍令她與旁人不同,永遠像盞吸引他眼光的聚 光燈。
她的存在,不管是否在眼前,對他而言都是困擾。但讓她走,卻又不太對勁,因為 他已習慣在回家時,聞到她留下的氣味,感受她白天在這屋子裡的種種活動,像廚房、 客廳、浴室、飯廳……只有他的臥室,她不曾駐足。別問他是怎麼知道的,他就是能感 覺,那冷冷清清的藍白寢具中,沒有她的流連。
「怎麼?你跟那小助理分手了?」章建哲攀著他的肩說:「才幾星期就厭倦,她是 中看不中用嗎?」
「別胡說八道,我從不和員工牽扯。」葉辛潛白他一眼說。
「那天我和曾如菲都看見了,她的眼睛好綠呀!」章建哲說。
「我說沒有就沒有!」葉辛潛瞪著他說:「你也不許去惹彭小姐,阿嬤好不容易有 個稱心的助理,你若搞砸,就由你負責!」
章建哲嘿嘿幾聲,雅芯正好走過來,站在一段距離外對高榮美說:「老太太,沒事 我就走了,免得太晚搭不上車。」
高榮美牌摸順了,開心地說:「辛苦你了,現在天黑又下著雨,你確定不留一夜嗎 ?房間多的是。」
「不了,我明早還有課。」雅芯目不斜視地回答。
高榮美點頭後,雅芯就穿上鞋子和外套,沒再招呼誰,默默地離去。
章建哲閒閒地說一句,「彭小姐在台灣沒親沒戚的,到底要回哪裡去呢?」
這觸動了葉辛潛的心事,他不也日日在思索這個問題嗎?這時,外面響起幾聲悶雷 ,雨有下大的趨勢,彭雅芯走時似乎沒有帶傘……章立珊打牌打累了,就到樓上去休息 ,由章建哲代替。葉辛潛則腳不聽使喚地走到車庫,將奔馳車開出來。
很快的,由細雨斜斜的車窗外,他看到獨行在小巷間的雅芯。
他停住車,按下車窗對她說:「我送你回家。」
雅芯沒料到雨會這麼大,頭髮和衣服都半濕了,在這一雨成冬的秋夜,滋味不甚好 受。當她聽到葉辛潛的叫聲,又見到賓土車時,嚇了一跳,直覺反應說:「不必了,公 車站牌就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