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對黃維中,陌生之外,還是陌生呀!
孟茵回到房內,拆開那封航空信,黃維中的字裡行間依然躍滿熱情,比較起來,她的回信就平淡得像杯白開水。
要怪,就得怪她這理智超過感情的水瓶座個性吧!
可歎她空有一副溫婉秀麗的外表,以為她會很多情,誰知她內心卻是傾向現實和算計呢?
也許是著太多姐姐因交男朋友而被責罰的事,孟茵從高中有男孩子追求起,就曉得技巧性地拒絕,免得惹來大禍。
大學時代,又恰逢孟茹的戀愛如火如荼地進行,什麼爭吵、自殺和私奔,樣樣都來,把家裡鬧得天翻地覆。在那種情況下,孟茵自然不敢帶男孩子回家,也連帶地使她對愛情敬而遠之。
說實在的,她並不相信什麼一見鍾情、生死相隨或曾經滄海難為水那一套,那都是書上才有的,即使是像孟茹那樣幾近可歌可泣的愛情,誰又能保證會永遠不變呢?
「你呀!以這種心態,凡事縮頭縮尾的,縱有癡狂的深情,也輪不到你來擁有。」孟茹就曾這樣批評她說:「可憐的妹妹,你注定要孤老一生羅!」
孤老一生倒是不會,因為,孟茵的日子都是母親一步步鋪排好的,不容有大大的岔路,時間到了,她自然會找個適合的人嫁了,當個好妻子、好母親,再來就是好婆婆、好岳母,人生就是如此了,不是嗎?
所以,對於無懈可擊的黃維中,她也實在沒什麼好猶豫的,若是蹉跎到二十八歲,像洪亞梅一樣幾近飢不擇食;或是更慘的像廖盈秋,到了三十二歲,只有離婚的男人可以考慮,那不就太冤枉了?
想到此,孟茵的心情終於平靜下來,乖乖地拿出信紙給遠在太平洋那端的黃維中寫信。
至少,這樣做會讓她母親很快樂的。
心動
莫非真是
眾裡尋他千百度
但若再回頭
一定不能是百年身呵
今年的春天來得早,才三月初,天氣就很暖和,逐漸移向北半球的太陽,已經發出灼熱的光芒,讓出遊的人心情大好。
近午,廖盈秋就拿著新考到的駕照,開著新買的車子來接孟茵和洪亞梅。
因為是配角,所以,孟茵穿得很隨意,一件洗得發白的牛仔褲,上身是白色有淡綠細格的寬大毛衣,素淨得可以融入背景。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的頭髮,這都要怪洪亞梅,硬慫恿她去燙幾個卷,誰知竟捲出幾分嫵媚來,她很努力地想洗平、睡平,卻都效果不彰,只好全部用黑色髮夾束到耳後。
一上車,孟茵又發現,昨晚去喝堂姐孟華喜酒時所戴的藍鑽耳環忘了拿下來,雖然只有米粒般的大小,卻仍覺招搖,但若此刻特意取下,又有些奇怪,尤其是眼尖的洪亞梅,一定會問東問西的,想想,也只好算了。
廖盈秋和洪亞梅則都是有備而來的,她們一個穿著綴有小亮片的粉紅毛衣及織花牛仔褲,俏皮中不失優雅;一個是水紅長罩衫,加上黑絨長褲,新潮中帶著亮麗,比起來,孟茵倒像是隨行的菲傭了。
她們三人,一路嘰嘰喳喳的,驚險萬分地開到桃園。
陳玉磷的娘家位在半山腰上,風景非常宜人,有山有水,還有幾片才春耕過的田。原本磚土的老屋,全都蓋建成三層的水泥樓房,除此之外,屋前的花園和菜圃都還留著,後山則是果園和茶樹。
幾個女生一到,就幫著陳玉磷及她的母親、弟媳一塊兒準備條水和點心。廚房在最後頭,一開門便可以看見滿眼的青綠及早春的芭樂和小金橘,山風中彷彿都帶著微微酸甜的味道。
「你怎麼穿成這樣?」陳玉磷見了孟茵就問。
「我來當小妹倒茶水的,你忘了嗎?」孟茵說完,看見那一盤一盤的瓜果甜點,忍不住又問:「你今天到底請了多少人呀?」
「不多,剛好湊成三桌而已。」陳玉磷說:「除了你們三個外,我弟弟的朋友,我老公那兒是請這個又不請那個的會不好意思,所以,在何教授和兩個博士班學生外,又找了兩對夫妻。」
說著,前面的庭院傳來車聲及人聲,一片寒暄熱鬧的氣氛。
「我老公的朋友到了,大家出來見見面吧!」陳玉磷擦擦手,又端盤提茶地催促著。
孟茵因為探水果的塑膠袋尚未處理完,所以晚了幾步,出來時,客廳已經沒有人了,大家都散在庭院四周的石桌、竹椅那兒,看青山綠水,品嚐茶香,一邊聊天,一邊吸取著這帶著泥土香的新鮮空氣。
她悄悄地跨出門檻,站在廖盈秋和洪亞梅兩個人的身後,背靠著牆,眼睛不經意地看著那群新來的人。其中大部分是男生,夾雜的一、兩位女性像是某人的太太。隨著陳玉磷一家人招呼客人的身影,她突然看到站在一棵大榕樹下的他。
老榕須輕垂,隨風舞擺,他就身長玉立地站在那裡,彷彿在等人,而且是等了幾百年了……那畫面讓孟茵覺得好熟悉,好像曾在某個時候看過,那種強烈的似曾相識感很怪異,又是前所未有過的。
她用力地眨眨眼,仔細思索,不可能啊!她的記憶力向來很好,很確定在今天以前,她從沒見過這個人。
他大概約三十多歲,身材頎長,近一百八十公分,不胖不瘦,一切都剛剛好。而且,他長得非常好看,濃濃的眉、深邃的眼睛及俊逸的臉孔,是標準的白面書生,足以讓許多女人為之瘋狂的典型。
以孟茵的年齡,她的注意力一向放在和自己差不多歲數的男孩身上,但今天,她第一次發現,歲月給予一個男人的世故歷練及成熟穩重,竟會教人如此的難以自持及心動。
她真的被他深深吸引著,從來沒有一個人讓她有著如被磁石般牽附的感覺,令她完全失去了平日的冷靜。
此時,陳玉磷的小女兒,六歲的瑋芝走到他跟前,抬起一張如太陽花般的小臉向他說了些什麼,只見他笑了,露出一口整齊潔白的牙齒。
孟茵頓時覺得心跳加速,即使明知這笑容並不是針對她,她的心仍不覺一震。
瑋芝對他似乎極有好感,伸手要他抱。
孟茵注意到他穿著一件普通的白襯衫,一條輕便的長褲,衣袖挽到手肘上,露出結實的手臂,當他抱起瑋藝去摸根須時,手臂的肌肉賁張著,令孟茵竟有一種被他觸碰到的戰怵感。
天呀!她是怎麼一回事?活到二十四歲,一直讀女校,大學又是念女生較多的科系,畢業後則是從事女性過半的教書工作,加上家教嚴格,她根本不曾想像過被一個男人觸摸的滋味啊!
這並不表示她沒有「性」方面的知識,現在的資訊如此發達,隨便一留意,什麼感官的或技術性的描述都有。只是孟茵一向認為自己很理智,要戀愛也是比較偏於形而上的精神層面,美得如童話,怎麼可能會牽扯到慾念呢?
況且,她才看見他不到十分鐘,連名字都不知道,就想到他的肌肉及懷抱,這不是有些……淫蕩嗎?
當她正止不住心中那異樣的火燙時,就見陳玉磷的丈夫於家元走過去要接下女兒,但瑋芝卻扭著身子不肯離開那人寬厚溫暖的胸膛,似乎連小小年紀的她也曉得誰比較有魅力。那人對瑋芝說了些話,逗得瑋芝咯咯直笑,才願意回到父親的身上。
他仍站在樹下,神態悠閒,看起來就是個好丈夫、好爸爸的模樣,穩如一座山,令人很有安全感。
唉!當他的妻子,必然是天底下最快樂幸福的女人。孟茵一面在心裡歎息,一面在眾人中梭巡,想找出那名有絕代姿容,可以配得上此翩翩才子的佳人。
當她還深陷在自己的情緒中時,大伙已經準備去採水果了。陳玉磷分發著塑膠袋和小紙箱,眾人就依序由屋旁繞到後山,看好目標後,打算滿載而歸。
今年的小金橘長得不錯,每棵樹都結實纍纍。孟茵和洪亞梅隨著陳玉磷的父母成一隊,男人爬短梯,女人拿竹竿,一撥一勾,孩子們就在樹下邊撿邊吃。
沒多久,又有兩個看起來還是單身的年輕男子走過來,孟茵因為錯過方纔的介紹過程,所以不知道他們的名字,倒是洪亞梅很大方地和他們談笑著。
林子間有些蟲蟻,孟茵覺得脖子癢,便走到人較少的空曠處抖抖衣服。
在她的左方也有一棵結滿果實的樹,其中有一粒金橘長得大如拳頭,連枝處還有個凸出的小瘤,十分可愛。孟茵級起腳來,準備一擊成功,但試了好幾次,都因枝椏太硬,怎麼也彎不下來。
突然,一隻手臂伸過來,她感覺到後面有個身體靠近,熱氣包圍著她,令她全身的寒毛都敏感地豎立起來,心臟慢了一拍,幾乎快要昏厥。
「我來。」一個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際響起,那氣息吹拂著她的髮絲,然後,他的手越過她的頭頂,樹枝的葉子罩住了他們,他差不多就快碰到她了。最後,「啪!」地一聲,那帶著小瘤的金橘被採了下來,枝極順勢又彈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