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話一出口,便後悔莫及。因為,她果真看見何永旭鐵青著臉,用無法置信的表情,抓著她說:「是誰說了什麼?你怎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呢?」
「我……我去綽然亭找你們時聽到的……」她小聲的回答。
「天呀!你竟然會相信……」他放開她,咬著牙說。
「你妹妹說的不也挺有道理嗎?」她說出積藏已久的話,「我們認識僅二個月,你就說愛我、娶我,求天長地久,有時我都覺得像是一場不真實的夢,不得不心生懷疑……」何永旭本想再爭辯什麼,但轉念一想,卻長歎一聲說:「你實在是太年輕了,不像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孟茵,你忘了我們在山上的長談嗎?你忘了聖光和英利如何為他們的愛而奮鬥嗎?我們要求的就是同條心,你一定要相信我的誠意,千萬不要再有懷疑了!」
「可是你的家人根本不接受我,世軒一點都不喜歡我,我們之間有太多障礙,萬一突破不了呢?」她問。
「孟茵,你為什麼要這麼悲觀呢?」他擁她入懷說:「相信我的愛!我的家人,包括世軒在內,遲早都會瞭解你、接受你的。事實上,我發現自己並不很在乎他們的意見了,我已經三十四歲,盡了大半輩子的孝道責任,總要開始為自己而活,你明白嗎?」
不明白,但她的心也不禁為這番話悸動著,他真會為了她,不理會父母手足及最寶貝的兒子嗎?
不!她不能教他做個絕情絕義的人,總應該有更好的辦法,讓他們的愛情受到眾人的支持與祝福吧?
☆ ☆ ☆
去了何家一趟後,接著孟茵和何永旭約會,就常常出入那美麗的別墅山莊,然而,何家人沒有更親切,世軒一樣的排拒,孟茵則苦悶愈深。
唯一樂觀的是何永旭,他認為他的家人構不成問題,於是便將重點放在謝家這條防線上。在經過幾次的爭執後,他想到由陳玉磷假扮媒人,去探探孟茵父母的口風。
「或許事情並沒有你預料的嚴重。」何永旭實際地說。
基本上,孟茵沒多大的信心,但又不由得抱著奇跡出現的希望。
當陳玉磷知道他們私下交往好幾個月時,嘴巴好半日都合不攏,在捏了自己好幾下後,才相信這不是在開玩笑。
「說實在的,我有點害怕。」對於當說客的任務,陳玉磷說:「孟茵她媽拿她當寶貝,比調查局還難纏,孟茵本身麻煩,她媽又比她囉唆千倍,我去恐怕只有挨罵的份。」
後來經過他們的懇求,連於家元都來說情,陳玉磷才以交友不慎及捨命陪君子之歎,跑了這一趟。
那天一早起來,孟茵就覺得事情不太妙,因為黃維中寫信來,說要回台灣,甚至在暗示訂婚。她努力的把這些煩憂拋到腦後,準備面對將來的一場爭戰。
陳玉磷準時出現,先和惠音話家常,把她捧得可以當模範母親而無愧時,才真正切入主題。
對了!陳玉磷雙手一拍,假裝突然想到,「我先生學校有個教授,是麻省理工學院的博士,人品學識都是一流的。他父親以前當過部長,妹妹是立法委員,家世非常好,就是因為他條件太好,眼光也放得高,怎麼挑都不適合,最近他請我作媒,我絞盡腦汁,想來想去,也只有孟茵這模樣的,他才有可能看得上眼。」
「哦!他的家世那麼好,恐怕我們高攀不起。」惠音露出一點興趣,「你也知道,孟茵他爸爸只是個小公務員,和部長差了十萬八千里,門不當戶不對的,嫁過去,不見得有好日子過。」
「不會不會!」陳玉磷連忙聲明,「男方是書香門第傳家,絕不嫌貧愛富。他們說,年輕人彼此中意最重要,就算是一個機會嘛!」
惠音心裡想,若是如此,拿到博士又當教授的,當然比正在念博士的黃維中強,於是進一步問:「那男孩子多大年紀了?可不能隔三差六的,會犯沖的。」
來了!孟茵緊張得頭皮發麻,幾乎不敢再聽下去。
「他呀……」陳玉磷吞吞口水說:「今年三十四歲。」
「三十四歲?那麼老了?」惠音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他就是因為太挑了,才會一直蹉跎姻緣,而且……而且年紀大的男人疼老婆呀!對不對?」陳玉磷急急地看向孟茵,希望她能幫腔,但孟茵只是閉緊著嘴,怕自己會愈幫愈忙。
「哼!」惠音搖搖頭說:「年紀那麼大,條件又那麼好還沒結婚,會不會有什麼毛病呀?」
「沒有沒有!若有毛病,我也不敢介紹了!」陳玉磷硬著頭皮接下去說:「呃!只有一點,他以前結過一次婚,不過因個性不合,五年前離婚了。」
「什麼?離過婚?」惠音頓時臉色大變,「玉磷,你是孟茵的好朋友,怎麼介紹個離婚的?她的條件真有那麼差嗎?」
「不是不是!」陳玉磷急忙說:「男方真的很好,除了離過婚外,各方面都是上上之選。」
「再好也是他家的事。」惠音明顯得很不悅,「我家孟茵又沒缺手缺腳的,追她的人也不少,我絕不會讓她嫁給離過婚的男人!」
陳玉磷的表情活像是一個踩在雞蛋上的人,一臉的尷尬。
孟茵很小心地插嘴說:「媽,這時代離婚也不算什麼嘛!」
「你說你想去看嗎?」惠音把怒氣轉向女兒,「我們還沒肖想男人肖想到來者不拒的地步吧?如果你去和離過婚的男人交往,我哪還有臉見人?不如死死算了!」
「伯母,沒那麼嚴重啦!」陳玉磷的臉忽紅又忽白,尷尬到了極點。「就當我沒提,您別生氣了好不好?」
轉了話題,又聊一下,陳玉磷才狼狽萬分地告辭。
來到公寓外的馬路,她立刻猛拍心口說:「哇!你媽的反應好激烈,我還沒說何永旭還有個十一歲的兒子呢;否則一定會馬上被掃地出門。」
「對不起,拖你下水。」孟茵一臉歉意。
「我又沒有損失,要道什麼歉呢?」陳玉磷說:「看樣子,你媽那一關要通過不容易,你們要怎麼辦呢?」
「我也不知道。」孟茵歎口氣說。
「我看,你們彼此很有心,也難得有這種緣分,要放棄實在可惜。」陳玉磷又說:「反正你們都是成年人了,交往不需要家長同意,結婚也沒人能阻撓,不是嗎?」
「可是我不能不顧我家人的感受,還有永旭他的家人及他兒子,都是問題……」孟茵苦著一張臉。
「何永旭的家人,他自會負責,至於你家人,等他們發現何永旭的好及優秀,遲早會欣然接受的。」陳玉磷盡量往樂觀的方面說:「孟茵,勇敢地爭取你所要的吧!」
不要放棄?勇敢爭取?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說呢?
從何永旭、蕭英利到陳玉磷,他們真的認為這段愛情值得期許嗎?但她只回憶到孟茹堅決下嫁她所愛的人時的慘烈,而姐夫不過是學歷稍低的條件不符而已。
反過來看何永旭,他大她十歲、離過婚、有兒子、門戶差距大……每一項都犯了母親的忌諱,連她自己也害怕呀!
再往後想,她若真的為何永旭不惜違抗家人,一定會被逐出家門的,她將不再是母親的光榮,而是成為詛咒,更是眾堂姐妹的新教本,和啞姑婆及瘸姑姑連在一起,這教她情何以堪?
而何家方面,則會因她的厚顏情奔而輕視她,還有桀驚不馴的世軒,興風作浪的呂淑儀,在這種種不利的情況下,再偉大的愛情,也要消失殆盡吧?
不!她不能忍受在前半生犧牲後,連和何永旭的一部分也隨之幻滅,還不如,一切在最好的時候停下來,或許還能留下美麗的回憶?
回憶,待年老時細數,就像三月時她初見何永旭在日記裡載下的話語。
☆ ☆ ☆
在何謝兩家皆不贊同的態度下,孟茵的心因害怕而逐漸冷卻,她開始想逃避,就如同她一向避禍的個性,反正她和何水旭相戀不過四個月,不算長久,她現在抽身應該不會傷害他吧?
黃維中的歸期的也是另一項困擾,在認識何永旭後,她知道自己對黃維中沒有愛,雖然通信一年,她一直冷冷淡淡的,若當面拒絕,應該不算是辜負吧?
天呀!她怎麼會把生活弄得那麼複雜呢?別問她為何愛上何永旭,又保持與黃維中的聯繫,她真的不知道,這大概是現代女孩的通病吧!總對愛情及未來沒有債她唯一能肯定的是,她不會嫁給黃維中,也不敢嫁給何永旭。
多少個無眠的夜,她想著和何永旭的種種。有沒有什麼方式能使傷害降到最,而他們仍然在一起?所有的思緒最後匯成一個念頭——情人。
當何永旭的情人,好好的登場,由他帶領她領略男女之間的纏綿歡愛。沒有婚姻、沒有責任,就毋需面對兩個家庭及其衍生出來紛爭,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