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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言妍

  基於昨天的經驗,正霄不敢像其它男人般逕自到溪邊盥洗,他就留在灶旁幫阿素的忙。

  爐灶設在屋前,用黃土砌的。他們的和老杜家的連在一起,老杜太太美珠早已手腳俐落檢枝、生火、提水、摘菜,煮起香噴噴的飯菜了。

  阿素卻什麼也不會,無措得不知從何下手。她養父母沒教她嗎?還是一教就忘?

  正霄也無法苛責她,只叫她有樣學樣,一一教起,惹得別的太太在一旁竊竊私語。

  他到樹林中撿柴枝,她到以竹管引進溪水的公共水池取水。接著就在灶前忙半天,他一向是包伙食,很少動手自己煮飯,生火沒問題,但大鍋悶飯做菜就有些掌控不住了。

  阿素更糟,取水倒半桶,生火一臉黑,炒菜不是濺到油就是燙到手,生疏到令人懷疑她根本沒下過廚。但鄉下哪一個不是從小砍柴燒飯做到大的?除非阿素太笨了,她養母才早早放棄,任她自生自滅。

  在簷下煮飯的太太們有一半時間在看他們熱鬧,後來連端著飯碗的先生們都蹲在門口好奇地瞧。

  簡直比他搞情報工作還累!他那衝鋒陷陣,智勇無敵的一世英名就要毀在這阿素的柴米油鹽之中了。

  在大伙左一句右一句的幫忙下,總算做好第一餐飯,載工人的卡車也開到了。

  正霄匆匆扒兩口飯,包了便當,便跑了出去,遇見正在說話的老杜夫妻。

  「還好吧!我看新娘子都要哭了。」老杜說。

  「阿素做事好秀氣,完全不像鄉下來的。」美珠說:「反而像城裡的小姐哩!」

  美珠是老杜在嘉義駐軍時認識結婚的,比阿素大幾歲,人看起來很敦厚可親,據說還念到初中二年級,是這兒太太裡學歷最高的,對她說實話,應無大礙。

  「老實說,阿素小時候生過一場病,頭腦有些不靈光,很多事都不會做,還請杜太太多多教她。」正霄說。

  「看不出來呀!她長得真是漂亮,一點都不像頭腦有病的樣子。」美珠很驚訝。

  「漂亮不會做有啥用?!」老杜嘲笑正霄說:「小徐呀!你是被媒人騙了,還是貪圖人家美色呢?」

  正霄陪著笑,以不回答為上策。內心又把徐升怪一遍,說什麼傻老婆不囉唆,日子卻先

  過不下去,還被人家誤為好色之徒呢!

  卡車出發時,家眷都在路口揮手再見,孩子叫著,雞狗亂跳,熱鬧中獨不見阿素。正霄可以想像她正坐在桌前,微蹙著眉,表情憂慮,很細嚼慢咽地在吃她的早餐。

  他知道她很努力在學習,但十幾年都磨不會的家事,也不可能一夕就通,他不怪她,只擔心他這一去一整日,她會發生什麼事呢?

  東昇的太陽攀越過山頂,天逐漸晴藍。晨霧已散,朝露已干,車子往深山老林晃去,走了許久,正霄還是滿腦子想著面帶愁容、有點茫然的阿素。

  ※  ※  ※

  君琇端著淺藍的粗陶碗,看著陽光在飯菜上游移。徐平走了以後,再沒有那雙令人緊張不安眼睛盯著她,她感覺輕鬆多了。

  從醒來到現在,她像打了一場迷迷糊糊的戰。鄉下她不是沒住過,也知道燒灶、摘菜和煮飯,但畢竟是當福嫂的助手,而且是四年前的事,哪能和真正鄉里長大的人比呢?

  她看著桌上的二菜一湯,醃肉是徐平帶上山的,辣醬菜是美珠送的,她煮的……,不!她和徐平共同煮的就只有一盤青菜、一碗金針湯和一鍋摻雜地瓜的飯,但已經是亂得人仰馬翻了。她耳旁還可以聽到那些太太說:

  「呀!水太少了,飯會焦的!」

  「青菜水太多,會爛掉!」

  「金針花的花蕊要摘掉,不然湯會變成黑色!」

  她有幾次真想喊:我不是林阿素,我不是上山來煮飯的!

  如果徐平敢罵她一聲,她一定會崩潰。但他一句話都沒說,只是很有耐心地幫她,反讓她不好意思當眾拆他的台,還很努力地配合。

  昨晚她很晚才睡,隱隱約約聽見山風吹嚎、孩子哭聲、狗吠聲、夜鳥驚啼,甚至隔壁夫妻的細語聲。但她最怕的仍是躺在床上的徐平。

  後來實在是受不了寒意,才偷偷摸摸去拿那床棉被,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就怕吵醒他。蓋了被,感覺溫暖,竟不知不覺地睡著了。

  經過多方的拼湊,她大概猜出,徐平花了錢請人到恆春鄉下買了一個老婆,雖然她看不出他有「淪落」到這種地步的理由,但他非常期待這個林阿素的到來,根本不管對方是圓是扁。甚至在她表明自己不是林阿素時,他都不以為然,一副她有毛病的樣子。

  她曾聽說過有關老兵買太太的事,徐平一定花了不少錢,他是怕自己血本無歸嗎?

  真正的林阿素又在哪裡呢?

  這種事可不能拿來開玩笑,她千方百計才逃離一個買賣婚姻,竟又陷入一個不屬於她的婚姻交易,上天太捉弄人了,她必須趕快離開,否則不知會鬧出什麼陰錯陽差的結果來!

  收好碗筷,拿碧紗罩蓋住剩菜,美珠就走了進來,手上還抱著一個三歲的小女孩。

  「阿素,吃飽了沒有?」美珠很親切地說:「吃過了,我就帶你去買菜。」

  「買菜?」君琇愣愣地重複。

  「是呀?我們也有種一些,有時也拿去賣。」美珠突然把聲調放慢,像對小孩子說話,「就在關卡前面,昨天你上山一定有看到。附近幾個鄉或村的人一大早就會在那裡攤子,等碧山的客運車來就散了,所以我們一定要快一點。」

  「碧山的客運車可以通到這裡?」君琇趕緊問。

  「當然啦!不然這裡的人怎麼出去?」美珠又加一句,「不過一天才兩班,清早的一班天天都有,因為賣菜的要搭車,下午四點那一班隔天才有,所以下山辦事要挑星期二、四、六、日,不然就要在碧山過夜了。你懂嗎?」

  君琇點點頭,在心裡計算著。

  「我知道你一定沒聽懂。不過你不用操心啦!交給小徐就好。」美珠說:「你運氣真好,嫁到小徐這種先生,又年輕又斯文,看來是疼老婆的,好多人都羨慕你呢!」

  「這種買賣的婚姻,婚前雙方都不認識,會幸福嗎?」君琇好奇的問。

  美珠沒回答她,只張大嘴,彷彿她變了個人似的。

  「你……你怎麼會問這種問題呢?」美珠結巴地說。

  「只是覺得很不合理。」君琇說。

  「哦……」美珠有些慌,「我們還是去買菜好了。」

  這正合君琇的意,她忙拿起包袱,本想找筆和紙,給徐平留個條子,申明她不是林阿素的事。但這普遍不識字的山裡,哪會有這些東西呢?

  君琇想還是算了,她離去後,自會真相大白。

  「我們只是去買菜,不必帶包袱啦!」美珠一邊用布條把孩子背在後面,一邊說。

  「呃……我的錢都在裡面。」君琇說。

  「喔……好吧!」美珠聳聳肩說。

  君琇知道到關卡的路並不遠,但美珠帶她走山林中的快捷方式。兩旁參天的古木鬱鬱蔥蔥,夾著爬籐和大型蕨類,偶爾幾束黃花白花,沾著露水怯怯搖著。

  腳步聲和人語聲畫破林中原有的寂靜,鳥飛獸散,君琇注意著腳下鋪著潮濕青苔和細碎枝葉的小路,去趕集的婦人愈來愈多。

  「喂!等一下。」有人在後頭叫她們。

  回頭一看,是早上教君琇做金針湯的阿彩。阿彩看來不到二十歲,胖胖圓圓的,臉上是鄉下人的憨直,不似美珠的見過世面。

  「今天阿娥會把新做的衣服拿上來,你上次有做嗎?」阿彩很興奮的樣子,「我用城裡流行紅圓點喲!」

  「我沒做,肚子懷著老二,很快就不能穿,做了浪費。」美珠說。

  「我上個月用你那個方法,這個月還是來。老洪氣死了,說結婚都七個月了,和我一起來的太太都有了,有人還第一夜就中獎,只有我不爭氣,說他丟臉!」阿彩說。

  君琇聽了半天,才明白她們在說什麼。而且毫不忌諱地繼續聊著,又是姿勢又動作,露骨到君琇的雙頰都泛紅了,想躲都沒地方躲。

  她是未婚的小姐,家教嚴格,哪聽過這些男女之事?!

  「喂!你家徐平一定不會粗魯,對不對?」阿彩突然問君琇,「他看起來好斯文。」

  己經第二個人說徐平斯文了。

  「別說了,人家才新婚,看阿素臉紅成這樣。」美珠笑著說。

  她們在說什麼呢?君琇一頭霧水。

  「哎呀!你的皮膚好細白,你是怎麼保養的?有擦什麼嗎?」阿彩摸一下君琇的臉說。

  「別亂摸!」美珠搶著說:「有人天生就白嘛!」

  不知什麼緣故,美珠一直在保謢她,替她說話,君琇有點納悶。

  遠遠君琇就看見老李的小木屋,欄柵外果真不少人,大都賣自家種的蔬菜,還有山產野菇,一些山地人還帶來獵殺的野雞山羌溪裡的鱸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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