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舜翔沉默地看著她,好一會才輕緩地說:「你說的或許也沒錯,可是想要無知又快樂地過一生,先決條件是你必須幸運地嫁了個有責任心的好丈夫。就我的觀察所知實際上並不多,但因他人家務事外人不得而知,所以才會誤認為多數家庭幸福美滿,其實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
「是這樣嗎……」梅映雪皺眉思索好一會才說:「可是我看別人家的丈夫好像都很好啊,為什麼我的運氣就這ど差呢?」
邱舜翔見她似自問又似詢問的喃語,不覺輕輕暗歎口氣,輕說:「這或許是很多妻子心中的疑問,婚前的他風趣又紳士,婚後卻完全變了樣,無趣又無賴,只能怨歎自己的眼睛不夠亮,看錯了人。」
梅映雪覺得他說得再真切不過了,不由出聲附和說:「對啊,就是這樣,當……」要對一個尚是陌生的男人說起自己的新婚情形,不免教她有那麼一點點的害羞。「當時他對我說要努力唸書,好求取功名的,我以為他是個肯上進的良人,就算窮一點我也可以忍耐;要我雜的家務,我也無怨,可是到頭來他……」想到心酸處,她的淚水又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卻欺騙了我,擅自拿走我的首飾去典賣。東西賣都賣了,我也就認了,可是他不該……不該……」
話說至此,喉頭頓覺梗塞,後面的話再也說不下去,只有淚珠代替未完的話滴滴奔流而出。
邱舜翔見狀遂起身坐至她身邊,舒臂將她輕擁入懷。
梅映雲亦不自主把頭深埋他胸懷,泣聲低語:「我不知道我究竟哪裡做錯了,為什麼他要那樣對待我?我是那麼地崇愛他,把他當成我未來生命的全部,為什麼我付出我的所有,得到的卻是一無所有?如果是我做錯了,告訴我,我可以改啊。」
丘舜翔聽著她心底的吶喊,感到無比的心疼,不覺將她緊擁,輕語:「別自責,這不是你的錯,絕不是你的錯。你已盡心了,你已努力過了,既然事情已過了,你已遠離那個世界千年之遠,再去回想、再去責問自己哪裡做錯了也無用了,只要他們認為他們沒錯,你就不可能有對的一天,就算你以死明志也不可能改變什麼,只徒留給愛你的人無限傷悲罷了。」
梅映雪抬起淚水盈眶的雙眼。他的話語雖輕卻帶著無限冷酷,尤其是「只要他們認為他們沒錯,你就不可能有對的一天」,不由讓她的心冷得想打寒顫,朱唇微啟合,片刻才輕語:「你的話好……好冷酷啊,可是……」
「可是再真實不過,對吧?」邱舜翔微笑,抬手抹去她眼角欲滴的淚水。「所以別再自責,也別再為此而傷悲了,這真的不是你的錯。」
他的微笑好溫柔,可是眼神卻是如此的冰冷,不,應該是過度睿智給人的錯覺!一時之間梅映雪為這個發現而驚愕。
邱舜翔亦發覺了她眸中的愕然,微眨眼斂去那冷然眸光,綻開抹迷人的笑容。「你覺得呢?」
梅映雪頓從愣然中回神,隨口應道:「對呀、對呀。」話落方覺奇怪,到底是對什麼呢?
邱舜翔見狀唇邊掠過抹奇異的笑,鬆開手勸說:「如果這是上天給你的一個重生的機會,那你就應該要好好把握才對,知不知道?」
梅映雪偏頭想了想,以前她自忖應該還算聰明,不過跟這丘家兄妹比起來,她覺得自己好笨,以前的自己好像什麼都看不透也想不到,只會乖順地傻傻嫁人、傻傻地持家,最後傻傻地被人休棄,遂皺眉搖頭說:「我好像不太知道。」
邱舜翔不覺笑了笑。「人生是由很多階段相接而成的,成長中有許多的歡樂、感動,當然也有挫折,而那段讓你心傷的婚變當然也只是人生中的一段不愉快的經歷,如果你一直沉湎其中,你往後的日子當然快樂不起來;如果能放下它,快樂的日子也就唾手可得。你想選擇哪一個?」
梅映雪毫不遲疑便答:「我當然選擇放了它,我不要一直快樂不起來!」
「這就對了,所以說上天安排你來到這個未來的時空,就是給你一個全新的自己的機會,現在你該學習怎麼去開始另一段不一樣的人生,毋須再去想從前的事;你要告訴你自己,那絕對不是你的錯,你要對你自己有自信才對。嗯?」邱舜翔說。
梅映雪點頭。「嗯,我必須對我自己有信心才行,可是——」她轉首看他,疑惑地問:「可是我要怎ど做才能有自信?」
邱舜翔微笑,自信這種東西是要慢慢建立的,太急躁反而會加深她的挫折感,遂一聳肩說:「這個——我現在也還沒想到,等我想到了,我再告訴你好了。」
雖然只有兩天的工夫,但他給予她絕對的信任感,所以梅映雪沒有多考慮便點頭。「好,我等你幫我想,告訴我答案。」
邱舜翔卻接口說:「這樣不太好,你也必須自已想想才行。」
梅映雪想想亦覺他說得有理。「好,我自己也來想想,看要怎麼做才比較好。」
邱舜翔微笑點頭,遂說:「已經很晚了,該休息了。」
語畢便離開她的床鋪回到單座沙發上,拿起書本翻閱。
梅映雪見狀便問:「你還不休息嗎?」
「當然要,只是我習慣在睡覺前翻幾頁書,不看好像忘了做什麼,有點睡不著。」邱舜翔說。
梅映雪點點頭,心想他還真愛看書,哪像以前每次勸相公看書、練習寫文章,總要挨他幾句怒罵,不禁就問:「你要去考狀元嗎?」
邱舜翔聞言微愣,旋即笑了笑說:「大概吧,只是不知能不能考得上罷了。」
梅映雪接口說:「你這麼努力地看書,一定能考得上的。」
邱舜翔開玩笑地說:「好,有你這句鼓勵的話,我拚死也要考上,今天就多看幾頁書吧。」
梅映雪聽了卻又忙說:「可是還是不要看得太晚比較好,身體也要多照顧點,免得還沒考試就病倒了。」說完還忍不住掩口打個呵欠。
她真是個善良又貼心的好女孩,邱舜翔心裡暗笑,卻點頭。
「謝謝你的叮嚀,我會多注意點的。」待見她打呵欠,又說:「你累了,早點休息吧。」
梅映雪點點頭,躺下拉上被子掩住口鼻,含糊地說:「逸萍說要睡覺前要說晚安,那就晚安了。」話落忍不住深吸口氣,她喜歡被上那淡淡的氣味,有種很安心的感覺。
丘舜翔看著她不自覺地笑了笑。要去考狀元呀,要考什麼的狀元?再去進修拿第二個博士學位嗎?目前似乎沒這個必要,但將來也許可以考慮、考慮。想起她抱怨小妹捉弄時的嬌態,不覺心想等她弄清真相時,是不是也會對他大發嬌嗔呢?思至此,他不禁又漾開抹微笑。她真的滿可愛的,又善良、也聰慧。
翌日,近午時分。
梅映雪抱膝坐在客廳的大沙發上,皺眉深思著。
呂淑雯從她的書房出來,瞧她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抿嘴一笑。泡了兩杯茶,朝她走過去,將一杯茶放至她面前。
「喝杯茶吧。」
梅映雪回神,看見是她,又見那茶香四溢的清茶,輕語一句:「謝謝伯母。」
呂淑雯啜口清茶問:「在想什麼?跟舜翔同房會被鼾聲擾眠嗎?還是他半夜喜歡說夢話?」
「都沒有。他睡相很好,也很安靜啊,只有輕輕的呼吸聲。」梅映雪說完此話方陡然警覺不妥,好像她半夜不睡覺都在看著他一樣,所以話落忙低頭,羞紅了一張嬌顏。
呂淑雯佯裝不知,只是笑笑說:「那就好。」
梅映雪淺啜了口茶,睇了她眼略略遲疑才問:「伯母,我可以問您一件事嗎?」
呂淑雯和善地微笑說:「當然可以。」
於是,梅映雪便把昨夜和丘舜翔的對話擇要敘說一遍——當然略去他抱著她的那一段。
述畢捧著清茶看著呂淑雯問:「我總覺得我好像知道了些什麼,可是卻又不是那麼地清楚?」
呂淑雯只是微笑看著她,兒子的漸進式引導,似乎讓她得到了一點的啟發,只要能再給她一點助力,她肯定能破繭而出,羽化成自在於天地間飛舞的彩蝶。
「讓伯母來說一段伯母的故事給你聽吧。」
梅映雪不解她為何想說她自己的故事,可是也相信她定有她的用意。
「我有五個兄弟姊妹,最大的是大哥,再來是兩個姊姊,我排行老四,下有一個弟弟。我的祖父是大地主,傳到我父親的手中,生活依然相當富裕。雙親十分用心栽培我大哥,大學畢業後甚至還送他出國留學,可是姊姊們卻只念到初中畢業,便安排她們到加工廠上班,這麼做的原因並不是姊姊們天資愚魯、才智不如兄長,而是我父母認為女兒將來是要嫁出門成為別人家的媳婦,如果太過栽培會成為不折不扣的賠錢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