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搞不懂你為什麼要把自己弄得像人見人怕的魔頭一樣,待在這種陰森森的鬼地方,我只不過是要你還我一把劍而已,本姑娘不想與人結怨,你卻……哎喲!」她一頭撞上他的背,捂著鼻子抬頭瞪人,這人怎麼老是這麼突然啊!
「說完了沒?」他頭也不回冷冷回道。
舞沐裳很快地繞到地面前,瞪著大眼睛仰頭叫道:
「你不還劍,我就跟你沒完沒了!」
「浪費我的時間!」
舞沐裳氣得跳腳。「你才浪費我的時間!我只有七天的時間可以見世面,冒著被我姐姐扒皮的危險溜出來的,現在劍毀了,我不但會被她扒皮,還可能被她下藥軟禁,下半輩子就躺在床上當活死人了!」
聞言,他居然冷冷一笑。
「不用她來動手。」言下之意,他會先這麼做!
舞沐裳怒不可遏。「你真要逼我討厭你、唾棄你?」
心無城府!她不是早就討厭他、唾棄他了?他依然冷笑。
「那樣心狠的姐姐,不如離開。」
哇啊!沒想到他真的這麼沒人性。舞沐裳叫道:
「我姐姐可是人世的仙女,美麗無雙、醫術一流,人人一見就為之傾倒的絕世美女哪!」
美人,他視為蛇蠍!
「矛盾!」他冷哼了聲。
舞沐裳噘高了小嘴,冷嘲熱諷地回道:
「哼!像你這種冷血動物,哪能明白親情可貴。」
寒焰寒目一瞪,嚇得舞沐裳一抖。他當然明白親情可貴,他曾經擁有,就是他們四人的結義之情,但,那已是過往雲煙;現在的他,只有孤獨,和一份自始至終都煎熬的癡戀。他沒辦法像她那麼天真,他看盡了世態炎涼,這一剎那,他居然希望她永保赤子之心,不要被險惡的江湖染污了,就算當個不經世事的笨蛋,也好比作複雜醜陋的塵世俗人。
就在當下,舞沐裳似乎有感而發,她的情緒立刻陷人急轉直下的低落,垂著頭逕自緩步而走。
「親情可貴……那把劍是爹爹留給我的遺物呢……爹爹在世的時候最疼我了,他不會像娘那麼嚴厲,總是教訓我姑娘不能這樣不能那樣的,連教我武功都得半夜偷偷瞞著娘教我,那段時候最快樂了……」
寒焰黯然地望著她嬌小的背影,她不自覺地往前走,寒焰卻不跟前,她走的方向是對的,只要她一直往前走,很快就能離開這裡,從此和他不會再有任何瓜葛,但卻怎麼……他不禁抬頭望天,望向那漫天濃沉的黑霧——是上天的捉弄還是命運的安排,為何在他心如死灰時無端冒出一個魯莽又愚蠢的野女孩來擾亂他的安寧?他看見她思親情切的落寞,看見她無邪的眼神,看著她易形於色的忿怒,卻又令人發噱的可愛,真的好可愛,他從沒見過這麼可愛又這麼可恨的女孩。
遇見她,彷彿在逼他的心再起風雲,彷彿逼他再涉紅塵……
以她的三腳貓功夫,及口無遮攔的莽撞性格,七天闖蕩江湖?她竟大膽地選擇了魑暗各為首要開眼界之地,她真的很笨、很大膽,同時,也很危險,太危險了。她幸運地逃開他無情刀的死劫,但不代表她能幸運地進開江湖險境,尤其是……
他心一緊,冉煙!他在他眼中看見置她於死的殺意,他不會如此輕易地放過她的。冉煙為什麼非殺她不可?在過去,只要有膽向寒焰示好,甚至稍敢接近他的女子,冉煙從不留話口。他為什麼這麼做,他從不知道,也無心去思考理會,他心裡只有水月而已,其他女子與他無關;但他瞭解他這位「兄弟」,其實比他更無情,比誰都陰狠,魔門陣之所以猖狂,因為魔姬存在!
「哇!」
在他失神之時,舞沐裳的慘叫聲傳來,他立刻縱身一躍,消失於樹林。
救命啊!她到底招誰惹准了?舞沐裳一出樹林就莫名挨了一掌,還好她反應佳閃得快,那不知從何而來的掌氣只震痛了她的肩膀,她就沒命地往前狂奔,背後陰風直逼,嚇得她跑得更急了。
她懷疑她的肩膀是不是廢了,痛死了!求生意識依然催得她健步如飛,一心只想快快遠離這個恐怖之地,連身後通人的寒氣不見了,她也沒察覺,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跑!雖然這樣實在很沒面子,但她還得留條小命回去向寒焰討回她的劍,更得回沐人堂請罪哩!要當俠女,先把命保住再說。
追殺的冉煙不是放過了她,而是再次被無情刀擋住了殺路。他忿怒不平地瞪著傲然而立的寒焰,再也忍不住激憤地朝他怒吼:
「為何你不殺她?」
「無情刀不殺女流!」那是他的原則。
「借口!那為何又要救她?」
「她尚不足死!」
「笑話!她對你怒言相向就足以萬死,你居然無動於衷,分明別有居心!」
「有何居心?」寒焰冷眼望他。
「那要問你!我從未見你如此心軟!」
「一個心死之人,何來心軟?」
冉煙重哼了聲,不以為然。
「既以心死,為何連救她兩次?」又繞回原題。
寒焰漠視著他。「你又為何非得置她於死?」
「她對你不敬。」
沒想到寒焰冷冷一笑,讓他的俊顏更添邪氣。
「只為了這個?」
「你不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她的命我取定了!」冉煙堅定地說。
向無情刀要解釋?可笑!他冷眼相對,閉口不應。
冉煙怒氣再升。「為一個素昧平生的野丫頭,難道你我要兵戎相見?!」
「我從未想與你兵戎相見。」
「那你就不應該阻止我殺她!」
「你沒有理由殺她。」
「她沒有理由活著!」冉煙被他堅決的語氣震怒,回吼道。他怎能如此絕情?漠視他這個兄弟,卻對一個愚昧的女俠心生仁慈。他不許,他怨爐!更肯定了他對舞沐裳的異於他人,他就是要看他為一個死人痛苦,不許他的心再有情緒。
兩人注視很久,由怒火降為冰點,寒焰的冷肅教人不寒而采,他無情的言語讓他心碎。
「那麼我會再入江湖,保護她的安危!」
冉煙倏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大叫:
「為什麼?」
「不為什麼。」這是他的回答。
寒焰冷漠地反身就走,身形沒入魑暗谷,投入冉煙痛徹的心扉,讓那片淒冷的濃霧隔離了彼此,他永遠也走不進他心裡。
冉煙怒不可遏,渾身發顫。不為什麼?他在欺騙他自己,怎可能不為什麼!
他已經說得夠殘忍夠明白了,他要為她再涉江湖,為一個野丫頭丟棄他的原則!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女孩與他怒言相對!
他怎能讓舞沐裳活著?他怎能?!
舞沐裳!你要為你的出現付出慘痛的代價,天涯海角,我冉煙誓必除去這個眼中釘!
他立刻朝另一個方向飛去,怒火攻心的他,決定在找到舞沐裳之前,毀掉沐人堂,殺掉舞沐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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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沐裳全身酸疼地醒過來,她皺著眉痛哎了聲才緩緩睜開眼,迷迷糊糊地伸手按住疼痛的肩,忽地一愣,候他睜大眼坐起身,她看見自己的臂膀被紗布草率地包紮著,再環視她身處的這簡陋木屋,她茫然地坐在一張破舊的木床上。
這是哪裡?她滿腹狐疑地下了床。從屋外傳來一陣陣清脆的打鐵聲,她好奇地尋聲而去。
屋外是一片晴朗的天,偏僻的野地,樹蔭下木桌旁,一處燃燒的鐵爐,一個駝背的老者正揮汗打鐵,地上散滿不成形的鐵器和刀劍。
舞沐裳蹙著秀眉走了過去。
「老伯——」
老者似乎沒發現她已來到身後,仍專心地打鐵,他正在打一把刀。
「前輩!」舞沐裳大叫了聲。
老人微怔,終於停下動作回過頭望著舞沐裳俏麗的臉孔。
老人慈眉善目,面色和靄,面對這種好人家,舞沐裳自然沒有防備。
「前輩,是你救了找吧?謝謝你,我叫舞沐裳。」
老人淡淡一笑,粗啞的聲音回道:
「你的肩傷不輕,可惜我不懂醫術。」
「不礙事的,我身子骨好得很!」她不以為意地高舉起手,不料一疼,她痛呼出聲,狼狽地按著手臂哀號。
老人被她逗笑了。
「肚子餓了吧?舞姑娘。」
她老實地點頭,不但餓,簡直餓壞了。
「你叫我裳兒就好,前輩。」
「哈哈!那你也別那麼客氣了,老夫叫水不顛,人稱不顛老人。」
「不顛老人?我只聽過不顛和尚。」
「也許那是我的前世呢!」不顛老人爽朗笑道。「裳兒,你是多年來第一次踏入寒舍的人,注定你我有緣。」
哦?怎麼她老是當頭一個踏入隱地的不速之客啊?不過這不顛老人看起來應該是個古道熱腸的好人吧!她開心地和他坐在樹蔭下的木桌前,桌上已備好簡單的早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