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焰看著她,若不是她淚眼朦朧,若不是她悲忿交織,她會看見他的眼神不再是冷,而是柔,甚至是傷,還有很深的戀——柔的是看見她的眼淚,傷的是對兄弟的失望,愁的是……對心中那份摯愛的悸動,在動搖,在潰決……
他柔得倉皇失措。傷得鬱憤成哀,愁得肝腸俱碎……
「不是我。」開口至今,始終只有這三個字,語氣中的堅定,是不容置疑的果斷。
他說不是他,就不會是他!
舞沐裳明白,眼淚一串串的掉,眼眶紅了,鼻子紅了,雙頰也紅了,眼淚卻止也止不住。
「姐姐哪去了……死要見屍……她不見了……我不能再失去姐姐了……否則我就變成真正的孤女了……都是我害的……如果我聽話乖乖的……不偷溜……沐人堂就不會被燒了……姐姐也不會失蹤了……」
她終於放聲大哭,掩著臉埋進膝蓋嚎啕痛哭。而寒焰,只是默默地望著她哭,哭的他眉皺了,眼愁了,心疼了……卻,只敢看著她哭
第五章
魔弦皇遠遠就看見椅窗沉思的嬌美人影,他立刻迎向前。身為武林第一魔教之主,再磅礡的江山都不及冉煙回來一次的喜悅。他的愛子,有一張與他已故的愛妻如出一轍的美貌,當年他入侵中原,一眼就愛上四大美女之一的白月蟬,他以強硬的手段將她擄回魔門陣,沒想到產下冉煙後,她就自殺了。
魔弦皇痛不堪言,全力栽培他唯一的兒子,他愈長大,愈美麗,卻也愈深沉;一直到幾年前,他幾乎變了個樣,他彷彿失去了唯一的兒子,卻多了一個女兒。
魔弦皇依然對他寵溺不已,但他出入江湖後便極少進出魔門陣。幾年前他以魔姬之名在武林上闖出名號,魔弦皇便不再追究他的獨步江湖,魔姬的成功不也讓人人更加畏懼魔門陣的勢力嗎?
而今他難得回來,魔弦皇喜出望外,不管他變成什麼模樣,他始終是他唯一的愛子。
「煙兒,為何面帶愁容?」魔弦皇推門而入。
身足八尺標悍魁梧、面目可憎的魔弦皇,任誰也無法將冉煙之美與他竟有血緣之親聯想在一起。
冉煙倚窗望外,他從來就不願正面與他相視,他的生父之醜陋,連他都覺得可惜。太醜陋了,他難以忍受。
他的美貌,已不再像他的母親了,而變成另一個女人,魔弦皇所不知道的女人……
「煙兒……」
他忍不住歎道。為何人人俱若鬼神的魔弦皇對他如此慈愛有加,他卻總是冷漠以待?
「魔父,你可知無情刀重現江湖了?」
冉煙終於開口。
「無情刀?」魔弦皇仰頭狂笑。「無情刀與我魔教何干?區區寒焰本皇不曾放在眼裡!」
沒想到冉煙美目瞬間一寒,冷肅的氣息令魔弦皇為之一怔,他並不知道冉煙與寒焰結義之事,冉煙的事,向來就不要他干涉。
「無情刀既出,必引來天下刀客覬覦,魔父不想取得天下第一名以威天下嗎?」
還是令人厭惡的狂笑,冉煙秀眉輕擦。
「本皇獨門邪術陣式天下無敵,不需要任何刀劍就足以讓天下人畏懼。」
冉煙冷眼以對,絲毫不以為然。
魔弦皇察覺他的異色,朗聲笑道:
「你想要那把刀?」
冉煙冷哼了聲。
「你想要的東西,為父一定為你奪來。」
「不必了。」他不領情。「魔們陣內可有用刀高手?」
魔弦皇狐疑地看著他。「那把刀對你那麼重要?」
冉煙撥開髮絲,再次將目光投向窗外,這兒的氣氛真令他不適啊……
「我只是想見識傳說中的無情刀寒焰究竟有多大能耐罷了。」他輕聲啟口。
「好!」
魔弦皇笑道。
「歿刀門內頂尖刀客任你差遣!」
冉煙終於露出笑顏。
「多謝魔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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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眼淚還真不是普通的多,喜怒完全形於色。寒焰就這樣盯著她看,他從來不知道自己原來這麼有耐心。
哭累了,她終於抬起一張紅通通的小臉,雙肩還抽搐不已。哭了半天,她這才想到為什麼只剩他跟她在一起?
「殘……殘心呢?他要帶我去越寒嶺的,怎麼不見了?」
沒想到她哭了大半天一抬起頭第一句話問的竟然是別人,她未免反應太慢也太教人生氣了。
寒焰立刻起身,掉頭就走。
「喂!」舞沐裳大叫了聲,這人怎麼這麼莫名其妙,動不動就生氣!
舞沐裳瞪著大眼睛追上去,既而轉念一想:好哇!死冰塊真的不理我,你把我摔得屁股差點開花,我就要考驗你,看你有沒有人性?
「哎喲!」
一聲哀號。寒焰停下腳步。
舞沐裳又坐在地上哎叫了:
「我的腳廢了,你把我摔成殘廢了,天啊!我怎麼這麼不幸啊!爹啊!娘啊!姐姐啊!裳兒成了個廢人了,活著也沒意思了,你們快來帶走我吧!不要讓我受苦了,哇——好痛啊——」
這丫頭……寒焰冷冷地回過身,看見她淚痕猶存,楚楚可憐,一雙大眼睛都教眼淚給泡腫了。
見他一回頭,舞沐裳就哭天喊他起來,心裡頭卻直向他扮鬼臉。
「家破人亡,像我這樣的孤女還有人欺負我,嗚,這世上沒天理了,我……」她小手掃著雙頰微怔,寒焰已經來到她面前,直接背對著她蹲了下來。
他要做什麼?舞沐裳狐疑地盯著他。不見她有反應,寒焰微側過頭,一臉的不耐煩。
「上來!」
舞沐裳一嚇,趕緊叫道;
「不要,萬一又被你丟下來,我下半輩子就不用走路了!」
「上來!」
她再囉嗦,他真的會讓她不能走路。
惡霸!舞沐裳啐了聲,不情願地爬上他的背,他驟然一起,嚇得她尖叫了聲,雙手立刻緊抱住他的頸項,忍不住又拉開大嗓門:
「我是病人哪!你不能溫柔點嗎?」
溫柔?
他寒焰不知道有這兩個字存在。他托著她嬌小的身軀毫不費力地往前走。
為了怕他生起氣來又摔她一次,舞沐裳安分地抱著他,讓他背著其實還滿舒服的呢!
不過要她安安靜靜的絕對不可能。
「你要帶我去哪裡?這個偏僻的山林又是哪裡啊?你不待在魑暗谷跑出來幹嘛?還有一堆不怕死的人想到魑暗谷找你打架耶!」
多話!寒焰還是冷冰冰的,只回答她第一個問題。
「越寒嶺。」
越寒嶺?舞沐裳皺眉了。
「為什麼是你要帶我去越寒嶺,殘心呢?」
她就不能安靜一刻嗎?既然他要帶她去越寒嶺,就沒有殘心的事了,還提他做什麼?
寒焰生著莫名其妙的悶氣。
舞沐裳愈想愈不對,倏地驚慌地叫了聲:
「你……你該不會殺了他吧?」
他有那麼殘忍嗎?
「說句話會死嗎?」
舞沐裳沒耐心地叫道。
「不說話會死嗎?」
他反諷她一句。
「你……」
舞沐裳真想從他後腦勺一巴掌摑下去。好!她就不說話,看誰先悶壞!
他真的是天生沉默寡言,還是故意不理她啊?這樣的人獨居在魑暗谷不生病才怪!她懷疑他這種人能交到朋友嗎?江湖傳言把他形容成像個恐怖的殺人魔,她沒見過他殺人,倒不覺得他殘暴,只覺得這人悶得可以,孤僻冷漠,是難以親近的怪人一個!
舞沐裳心裡對他有一堆疑問,要她憋著不說話實在夠難受的了、但讓她最好奇的,還是他所擁有的無情刀。
天下刀客都夢寐以求的名器,為什麼他有此能力擁有它?刀柄上栩栩如生的麒磷盤踞,青色碧眼迸射寒光,他的刀,有著和他的人一樣的威嚴肅寒之氣。
無情刀……當她忍不住悄悄伸手碰觸到刀柄時,寒焰的腳步跟著一頓,害她的心也震了一下,立刻縮回手。
「我沒摸喔!」她心虛地啟口,雙手馬上環抱住他的脖子;小腦袋靠在他的後頸上暗吐舌頭。
怎麼她一雙小手,卻有足以勒住他氣息的力量?從來沒有人敢摸他的刀,也沒機會摸,而她……一再挑釁他的忌諱,考驗他的耐性,他絕對是瘋了才會允許她一再這麼做,還像個傻瓜一樣陪她到越寒嶺取鐵鑄劍,那把劍鑄成了,她可是要向他挑戰的呢!
她傻,他居然陪她一塊兒傻!荒謬!自從遇到她,他的生活就開始無限的荒謬!
他到底走不走啊?舞沐裳才抬起腦袋,就聽見他的聲音;
「可以走了嗎?」
舞沐裳一愣,這句話應該是她問他才對吧?
「可以啊。」她傻傻地回道。
不料他隨即鬆了手,嚇得她大叫一聲雙手立刻緊緊一抱。這下是真的勒住他的脖子了。他眉一緊,心卻一震。
好在她的手還掛在他脖子上,否則肯定真要摔成殘廢。舞沐裳雙腳落地,確定自己安全了才鬆開手,氣極敗壞地繞到他面前仰起頭就開火:
「你就不能溫柔點,小力點,輕一點,慢一點嗎?」一口氣吼完,她立刻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