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沐衣憤而起身轉身要跑,舞沐裳追了過來,大喊了聲:「姐姐!」
」大哥!」寒焰驚喊,躍身至撫胸嘔血的忘塵身後,凝氣於掌心,立刻貼上他的背脊輸送真氣。
舞沐衣回頭一愣,她沒想到他已到傷重命危的地步,他居然……他向來都掩飾的過分完好。
「姐姐,你的心真的跟石頭一樣硬嗎?忘塵為了救你,命都快丟了,你還不救他?!」舞沐裳急得大叫。
救她?舞沐衣渾身狂顫,難道……他是跟著她進入魔門陣的……
他們四目交接的那一剎那,幾乎要絞碎了她的心腸。他望著她的眼神明明有情,那情深心疼明明那樣濃烈激狂,為何到了這樣的地步,他還不願表示,還要掩飾,還要這般折磨得她瀕臨崩潰……
第八章
魔弦皇的死,對他而言,應是一種解脫吧!
御蘭芳並沒有上皇尊弦樓,他對忘塵的話不需要有任何懷疑,他佇立在殘毀的瓦磚上,望著一片破壞殆盡的荒園。這樣痛苦的經歷、一次就足以讓他的生命蒙灰了,為何又再次讓他目睹這殘酷?更可悲的是,又是他獨活……
情何以堪……
他淺淺一笑。是他命定帶來國滅家亡的厄運嗎?皇室滅亡之時,他已無求生之意,是魔弦皇使他死裡重生,如今連魔門陣都成了塵灰,他又有何盼?
若有,只有舞沐衣。與她廝守一生,遠離是非。但江湖人可敬亦可悲的命運啊!魔皇之仇他怎能不報?於私,他也必須除去忘塵,才能完全擁有舞沐衣。
過去,魔門陣的身份是他與舞沐衣之間的障礙,如今魔門陣已毀,他和她之間只剩忘塵這個絆腳石。
衣衣,你可知你已是支持我生存下去的唯一理由了……
「公子……」忠心的劍僮望著主人黯然神傷,好不忍心。
御蘭芳的眼神極柔,柔得似要將朝陽化為暖暖的春光,只是那光采閃爍的太蕭瑟,灰暗的烏雲緩緩布上天空,像漫天揮不去的塵埃,悲慟著遍地殘骸……
「蘭心園……應該還在……」御蘭芳輕聲道「你到溫室去,把所有的白蘭全摘下來……」
「公子?」劍僮微怔。
罕見的名貴白色蘭花是御蘭芳親手種棺的,每當他要殺人,便差劍僮摘下一朵,做為致上哀悼之意的生命回禮。如今,他卻要他把所有的白花全摘下,他不明其意。
「他們四個人,摘四朵就夠了。」
在劍僮心中,他的主人是劍術無敵的,要他去摘花,他相信他一定是要殺了他們。
御蘭芳卻只是微微笑著。
「一朵都不要留……全都摘來。」他緩緩閉目調氣,幾乎可以想見那漫天白花像雪花般飄零。
在西域,他從來沒有見過雪景,他清晰的記得第一次在中原的寒冬中,驚見漫漫雪片,美極了,所以他開始尋找稀有的白色蘭花來種植。
嬌貴的蘭花,只配得上嬌貴的人……
「去吧!」他緩緩睜開眼,柔聲對劍僮說。
不知怎的,劍僮眼眶紅了。
公子的笑容太淒美,美得令他心驚膽戰,彷彿是對生命最後的巡禮,他萬分不安。
「摘下所有的花,到山崖上去……」
「是!」劍僮含淚領命而去。
御蘭芳收回笑容。他的命……他交給舞沐衣決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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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如何……你們都不要插手。」忘塵對寒焰說。他的目光移向不知處的遠方,山頭蒙上了烏雲,掩去了初現的朝陽,這樣的天象,真是使人憂鬱。
「但是我們絕不離開。」寒焰堅決回道。
無所謂了,忘塵已經看見那道翩翩身影走到。他輕聲回道:「千萬,別插手。」
「是……」
他明白,這是君子之爭,不容他人干涉。那瞬間寒焰似乎明瞭,忘塵最大的敵人不是魔弦皇,而是懷著一分相惜之心卻必須兵戎相向的御蘭芳。
風起,雲湧,塵飛,日黯,御蘭芳已來到他身後。
「這是我們第三次交手了。」忘塵依然望天,淡淡地道。
御蘭芳走到他身旁,臨高望下那片殘毀之地。
「這一次我不會留情。」
忘塵笑意更深。「你的意思是,上次你是故意敗給我?」
「江湖上無人知曉忘塵公子的實力到底高深到什麼地步,是我技不如人。」
忘塵終於看向他。他眉宇間的愁瑟,比滿天烏雲更加黯淡。
「你受了不輕的傷。」
御蘭芳也別過頭看他,淡淡一笑回道:「你不也身負重傷?」
「公平。」
「是公平。」
忘塵卻一歎,撫著多情劍,抹去劍身上的血跡。
「非打不可嗎?」
「你知不知道你身受重傷,又失去戰鬥力,是一件相當危險的事?」御蘭芳望著他說。
忘塵柔柔笑道:「我的心願已了。」
「若真了,你不會在此等我。」
忘塵望著他的眼神閃過一道犀利的光采。御蘭芳續道:「我們兩人,只有一人可以得到衣衣。」
就是因為如此,不管是誰禮讓誰,就是看不起誰。
而他們對彼此都懷著一份敬仰與尊重,不管倒下的會是誰,沒有人是輸家!
舞沐裳緊張地扯著寒焰的袖子。
「他們在幹嘛?竟然還有閒情逸致聊天?」
寒焰望著前方惺惺相惜的兩人,他明白那是男人之間的情義。他歎道:「大哥向來不會看錯人。」
舞沐裳皺眉了。她就是不懂他們在爭什麼。別過頭看向身旁的舞沐衣,她的神情落寞,乾涸的眼眸似又要蒙上淚水,舞沐裳從沒有看過她這麼激動的情緒,更沒見過她會有這麼多眼淚。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姐姐……」她似乎可以明白,那兩個男人,無論是誰生誰亡,對姐姐來說都是椎心之痛。
「可惜,我們太晚相識。」忘塵歎道。
「不晚。」御蘭芳幽然一笑。「能與忘塵公子結識,御蘭芳不枉此生。」
「這樣就夠了吧?」
「夠了……」
「出劍吧!」忘塵看著他,兩人四日交接,風揚衣飄,誰也不願先動手。
風勢漸大,雲波翻走,彷彿是一觸即發的警戒,呼嘯著英雄末路的悲嚎。
忽地,豆大的雨滴傾落,還來不及淋濕大地,多情劍盛水化珠,直射御蘭芳;御蘭芳快劍削雨,掌氣破爆雨。雙方交手氣勢磅礡,震撼了觀戰的三人。
「我想知道,你對衣衣可有情?」御蘭芳招式猛烈,無畏風雨。
「你對她用情可真?」忘塵反問,劍氣如虹,化解他一招凌厲的劍勢,血花在他臂膀爆破。
御蘭芳悶聲一哼,急驟的大雨傾盆而下,瞬間淡化血水。他旋身回劍,在雨幕下反擊至他的肩背處,傷了忘塵一劍。
「廢言!」
忘塵一笑,兩把罕世名劍在空中交錯火花。
「忘塵自許脫俗忘欲,卻手持多情劍,是情,人皆無可避之。」
「我以為你無情。」御蘭芳劃開他胸前衣領。
「我也希望我無情。」
忘塵傷及他左膝,御蘭芳踉蹌一退,強穩住腳。
「我只望你的情只對衣衣。」
「還會有誰能讓忘塵忘情!」忘塵擋下他一劍,翻掌一推,御蘭芳接下他一掌,反氣回震,忘塵連退三步,口噴逆血。
「我要的也只是這個答案。」御蘭芳喝道,絲毫不留喘息餘地的再起連攻。
「你會因為如此而放棄嗎?」
忘塵劍影如梭,身形快如雷電,瞬間劍揚血落,挑斷了御蘭芳的手筋。御蘭芳強忍痛楚,換以左手持劍,直劍直逼。
「不會!」
「很好!」兩把劍同時穿過雙方胸側,觀望的三人震驚得無法動彈。
雙雙提氣至極限,互擊一掌,震開了彼此,鮮血狂噴,雷雨轟然。穩下蹣跚步伐,沒有人倒下,對望的兩雙眸子沒有憎恨,沒有仇惡,只有情有義,有不服輸不許敗的堅毅。
舞沐裳看得腳都軟了,舞沐衣更是臉都白了。雨下的愈狂,血腥鬥爭的景象卻更清晰,舞沐衣再也受不了了,再看下去她會昏倒。
風雲動,雷雨落,干戈再起,劍身碰撞出的清脆聲響摻雜風狂雨怒的咆哮,已經徹底擊潰了舞沐衣。她掩嘴一退,視線被雨被淚沖刷的模糊一片,倏地,她轉身就要離去。
舞沐裳一嚇,趕緊回過身拉住了她。
「姐姐,你要去哪裡?」
「我受不了了,我看不下去了……」
舞沐衣捧著頭哭喊,連舞沐裳都跟著眼眶發紅。
「姐姐,你不能走啊!他們是為了你決鬥的。」
「我承擔不起!你看見了吧!這就是我恨江湖人的原因,什麼事都要以武力解決,爭的是什麼?斗的有什麼意義?他們兩個不管是誰死了都是對我的懲罰,都會讓我痛一輩子,我受不了!我不要再親眼看見這種血腥!我花了多久的時間去平定爹娘死去的痛,所以我不要你涉足江湖,我不要看見這樣的場面!」舞沐衣失控的哭喊。
舞沐裳抱住了她哭道:「姐姐,我明白你的痛苦,魔門陣毀了,爹娘的仇已經報了,你不需要再那麼壓抑了。我答應你,以後我都聽你的,不會再惹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