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他晦黯地答了一聲,原來她眼中看到的他也是這般形象。
「不過話又說回來,你也明白我的手腳不夠利落,講起話來沒大沒小,與你見面不過兩次,屢屢產生狀況,老處在爭執的邊緣,也許你的要求就是我永遠消失在你面前,你Happy,我也 Happy,不賴吧!」咦,說得真是有理,沈秋池忍不住為自己喝彩。
喜形於色的她只差沒有手舞足蹈,為自己聰明的想法送上一個飛吻。感謝耶穌基督、聖母瑪麗亞、釋迦牟尼佛、穆罕默德、甚至觀世音菩薩,不管何方神聖,能保佑她心想事成者,都是好神。
「不要。」齊景熙一口回絕她的期望,「既然可以任我提出要求,當然要物盡其用。」
突生的惱怒湧上他心頭,她表現得像他是塊黏人的牛皮糖,撥都撥不開,殊不知對女人避之如洪水猛獸才是他一貫的行止,既然她傷害了他的男性自尊,他才不要放過她。
「小氣,『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道理該聽過吧?你錢多,想要找個聽話的女傭,打電話到中介公司登記,三兩下就可以找到任勞任怨的菲傭,不要找我啦!」
沈秋池哇啦哇啦地直跺腳,自己又沒有長得比較可愛,和他說起話來半句不投機,他偏就不肯大方地高抬貴手,實在猜不透男人的心思。
壞人果然不會直截了當地把壞字寫在臉上,眼前的他明明長得人模人樣,寫的書也是言之有物,做起事來偏就小裡小氣。
「走吧!」齊景熙扳著她的肩,不理會她的怨恨。
「去哪?」她乖乖地任他帶動,腦袋瓜一下子轉不過來,」喔,怕我不認帳,要我去打掃嗎?」
「晚點吧!」他不經心地回答,「現在肚子餓了,去吃飯。」
「對哦,蘑菇了許久,本來沒感覺,經你一提,我的肚子開始咕咕叫了。」心思一下子就被移轉,沈秋池點點頭,至少做苦工之前,也得狠敲他一頓竹槓。「你請客哦,我可不付錢。」
「沒問題。」他爽快地答應,「今晚算我的。」
「今晚?不行耶,我要回出版社……」呀!倏地停下腳步,她抬頭看了他一眼,順道瞄了下天邊的彩霞,媽媽咪呀,怪不得肚子餓,到吃晚餐的時間了,還有閒情逸致在外和男人瞎扯淡,不行了,除了提頭回去見主編之外,想不出其他方法。
原來她真的不適合做這一行。
「怎麼啦?」齊景熙不解地問,方纔還好好的,當下又說風卻是雨。
「我不去了。」沈秋池扁扁嘴,努力壓下眼角的氤氳,」我要趕回出版社謝罪。」
「你別傻了,都超過下班時間,算了吧,還是吃飯重要。」齊景熙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年頭到處都是打混蒙騙的人,不同流合污就很對得起自己和他人了,偷點小懶算什麼。
「不要以為每個人都不負責任,我不一樣。」她甩開他的箝制,大步朝前奔去。
不一樣?呵,好容易出自人們口中,卻困難於見到實際行動的字眼。望著她嬌小卻又奮不顧身往前衝的影子,齊景熙靜默佇立在原地,為她那股幹勁漸漸感到心折。
是吧,相較於他熟悉的其他女人,沈秋池確實有資格說這句話。
唇角漾起微笑,朝著固定的方向遠眺,她的身影早消失在眼前,他的眼神卻出現一分冰冷,猶如鎖定獵物的猛獸,只待出擊。
他要這個女子臣服於他,縱使不擇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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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極端沉重的心情與步伐走向開廣,沈秋池的雙手死捏著昨天挑燈夜戰寫出來的成果——辭職信,忐忑不安的焦躁隨著她的行進漸趨上升,無奈又難過恰如她的心情。
真是天要亡她,昨兒個她離開齊景熙那兒後,好不容易回到出版社,迎接的若是主編那張晚娘臉,也許她還會吁口氣。然而那當真是奢想,她眼巴巴趕回去之後,沉靜的辦公室中,只剩一片黑漆撲進眼中,帶著滿心的惆悵,她只能乖乖地走向回家的路,度過難眠的夜。
一早,陽光灑滿斗室,擾亂她輕淺的睡眠,陡然直立起身子,沈秋池坐在床畔發呆。真想逃避可以想見的責難,又不是她的錯,嗚嗚,真的嘛!要不是那個該死的齊景熙,她早就如期完成任務了。
躲不過就乾脆一點吧,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如果早死可以早超生,她不必如此畏縮不前,再換個工作就成了。
嗯,深呼吸,舒舒胸口,沈秋池握緊拳頭,也捏皺手上的信紙。
「開廣出版社」五個不明顯的字近在眼前,她平日嫌它們小得容易讓人忽略,現在又覺得刺眼至極,雖然一路上不斷給自己加強心理輔導,沒有十分的勇氣也該有八分的決心,可臨到眼前,她的雙腿不免顫抖,她想著人要是能輕易地從容就義,民族英雄也不值錢啦!
躊躇、徘徊著,主編的辦公室像結界,妖魔鬼怪如她者,想跨人都成問題。
突然,「咿呀!」一聲,門打開了,迎頭碰上的正是一雙銳利目光恰如照妖鏡的主編,映得小妖沈秋池忙摀住雙眼。
「你來啦!」聲如洪鐘的主編臉上表情是驚喜的,可惜沈秋池看不到,「快進來,我正要找你哩。」
「我……我不是故意的……被扯進編輯室的沈秋池發出蚊蚋之聲,「對不起。」
「你說什麼?大聲一點,我耳朵不好,多包涵哦。」背著她的主編只聽見一團嗡嗡的響聲,根本不清楚她在說什麼,回過頭亦只見到她蠕動的雙唇,喃喃自語。
主編的大眼睛讓沈秋池嚇了一跳,頻頻向後退卻,暗自感到其中的責備與輕視,教她更膽怯。「我……沒說什麼。」
「啊,沒說什麼?好吧,你坐下,我有事要跟你談談。」
「好。」細聲細氣地回答,沈秋池如坐針氈,等責難劈頭。
坐定後,主編倒不知如何開口,暗忖著,這麼個小女孩,該如何說出她被賦予新的任務?專職負責有關齊景熙的事項,因他願意為開廣寫半年的專文,條件就是她。
可憐的沈秋池哦,才上班沒多久,就因為公司的利益被出賣,只能怪社會現實,當場,她就豪氣干雲地替沈秋池答應下來,沒深思其中奧妙,現在想想,還真有些不妥耶!
眼前的她小小的身子像風吹就倒,緊張時還會不由自主地咬手指頭,無助且茫然的目光讓人心疼,會不會……會不會是她運用既有的弱勢形象,贏得齊景熙的同情才……
不可能,主編在心中斷然否定,齊景熙的同情心早被狗吃掉,冷血到家了,才不會因此上當。
可事實明明擺在眼前,今早初來公司時,她凌亂的辦公桌上安穩地平躺著「齊景熙」三個大字寫出的文稿,閃耀得讓她幾乎張不開眼,當時真糟,她竟忘形的大聲歡呼,然後,齊大作家又親自打電話答應為開廣寫稿,全為了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沈秋池。
所以說,他和她之間,會不會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沈秋池望著主編臉上陰晴不定的神色,又是歎息、又是搔頭,她想,除了煩惱不知該如何開口,不會有別的問題,好人就做到底吧,誰先開口都不容易,那就自己來吧!「我知道你不好開口,又不得不說,沒關係,我早有準備了,也能承受這種事,請直說吧。」
「你知道?」主編瞠目結舌,乖乖,難道她和他真有一腿?
「當然,我自己做的事心裡有數。」沈秋池認命地說。
「唉!既然如此,我也不必多說,是你自己選擇的道路,未來路途辛苦,你要好自為之。」主編 !拍拍她的肩,半是打氣、半是歎息,不由得為這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歎息。
說實在的,齊景熙這個人也不是不好,起碼寫得出有深度的文章,代表腦袋裡還有點墨水,那出色的外貌自然也添加不少分數,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女人鮮少逃得出他那股致命的魅力,只是在外頭的評價上,他出名地難纏又脾氣惡劣,冷酷又兼無情,沈秋池招架得住嗎?
疑問、疑問、疑問,主編的腦袋中充滿大大小小的疑問。
「我知道。」沈秋池點頭,噙住淚水不敢動,握著辭職信的手顫抖不已,「謝謝照顧,這個……給你。」該承擔的事情、該面對的事實,躲都躲不掉。她捏著大腿內側,讓肉體上的疼痛刺激大過心靈,回家再發洩。
「喔!」主編心不在焉的接過她的信,「對了,加油哦,我們出版社就全靠你了。」
「咦?」沈秋池一臉茫然,等等,她不是被炒魷魚了嗎?怎麼主編說起話來像天書,沒有聽懂?
主編看她一頭霧水的呆模樣,偏偏就是遇到狗屎運,人不可貌相之餘,也不禁喟然歎道:「雖然你看起來不夠機靈,做起事來可幹勁十足,勤能補拙,希望你多多努力,不過,我好心勸告一聲,齊景熙這個人不容易應付,你可要小心點,不要太過浪費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