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求我。」他洋洋得意地說。
欺負人簡直已經騎到人家頭上,沈秋池自幼雖在教養院成長,何嘗受到此屈辱,但她又想,算了吧,不需要如此委屈自己,反正除此之外,又不是找不到其他的工作,就當自己不曾來過。
「你這個人怎麼如此無賴,我不需要為此……」脾氣自心中升起,她差點就要絕塵而去。但反抗的話還梗在喉頭,齊景熙獰笑的臉突地在腦海中出現,帶著睥睨的神情,嘲弄地看著她,眼中寫滿不屑,就像笑她的無用與膽小,又一次打敗了自己的難堪……
不戰而逃的話,當真會成為他口中的膽小鬼,如果就此服輸,從此以後有何顏面面對她的好姊妹春江、夏荷、冬海三人,又何以在「晴光」中當其他小朋友的好榜樣?
鬥志自沈秋池心中升起,誰願意受到歧視,且最重要的就是受到欺負時,能夠挺身而出,做給別人看,就算因此失敗,至少可以證明——「沈秋池」也可以是百折不撓的女人。
所以,她絕不認輸!
而一旁的齊景熙則想著,經紀人說,老是如此怠慢出版社的話,說不定有一天會被落井下石,可他才不擔心。不懂她心中百轉千折的他,尚且在一旁挖苦道:「你決定要回去了嗎?拜拜,不送。」
「如果求你就行的話,好的,我求你。」深呼吸之後,她緩緩開口,眼神中沒有任何怨懟。
「你……」這下換成他吃了一驚。
「請你無論如何在今天交給我一篇文稿,請你幫忙。」低下頭,沈秋池的眼眶中有著濕潤的感覺。
委屈呵!
求人的字眼出自口中,甚至為了與親身或「晴光」無涉的事情要低聲下氣。且還不能釋放自己的情緒,淚水也好、怒火也罷,萬萬不可在此刻爆發,雖然她真的很想很想。
齊景熙為沈秋池的改變迷惑了,明明她是介意的,明明她已經快要離去,卻在最後的一秒鐘做出最相反的決定,稚嫩寫在她多變的臉上,時嗔、時惱,不該會隱藏情緒,然而她卻做到了。
「為什麼改變主意?」
「求你就行的話,請給我,雖然我沒有奢望事情如此簡單。」她還是忍不住要小小發洩一番,「我非常需要那篇文稿,如果能得到,能力範圍內的事,我願意答應你合理的要求。」
這麼倔強的女孩,看不出小小的身軀中藏有如此的傲氣,看來探索她的內心世界該會有趣極了!
齊景熙一笑,他原本打算拒絕到底,卻就此打消了念頭。是因為她強裝堅定的話聲中有難掩的沮喪嗎?抑或是嬌小身軀中擁有強大的火焰?不管如何,他還想再見到她。
「好。」他爽快地答應了,卻沒打算就此收手,「你可以拿到稿子,可是……不要忘記你所說的話。」
第二章
沈秋池怎麼也沒想到,當她許願成為齊景熙的神燈巨人——奴僕的代名詞時,眨眼間他的手中已經捧出一份熱騰騰的稿子,還帶著得意的臉色,丟下一句,「說話不算話的人是小豬。」
真是太太太……侮辱人了。
沈秋池吹鬍子瞪眼睛地看著眼前依然的男子,他以為承諾不可靠的話,大可以不要理睬她嘛!
雖然她真的很想逃之天天,反正這檔事除了天知、地知外,就只剩下他知和她知,臨陣脫逃的話也死無對證,然而骨子裡的脾氣硬是不知死活地往上冒,壓過了理智,出頭逞強。
「我又不是你,才不會說話不算話。」沈秋池可不屑將自己歸在與他同類的人當中,明明是自己不守信用,竟然厚臉皮地提出要求。她從鼻子中噴出冷哼,算是對他不齒的抗議。
齊景熙微微一笑,就猜到這小女人禁不起激將法,嘴上還不肯輕易結束,「哦,口說無憑,我怎麼相信?」
沈秋池聞言一愣,難道還要立字據嗎?不成、不成,這種事過去就算了,千萬別記在心上,想當然爾,他老兄如此忙碌,說不得三、兩天就高高地、遠遠地拋諸腦後,嘿嘿,到時也不能怪她出爾反爾。
自己心知肚明就好,她還故意面帶難色,可不想讓心頭的喜悅洩漏出來,壞了好事。「怎麼辦呢?我和某人不同耶,我答應過的事情還不曾食言,不然的話,以人格擔保好了。」
「哈哈哈,世風日下,人心不古,人格到底值多少錢?」齊景熙嗤之以鼻地說,這小磨人精的心思全寫在臉上,簡單明瞭,任誰都可以一眼看穿,不過首要之急,就是騙出她的名字。「從早上到現在,我連你的名字都不知道,如何談得上相信你的人格?」
「呀!真的,我都沒說出我的芳名,難怪你不相信。」她點頭稱是,又兀自嘀嘀咕咕地說給自己聽,「真糟糕,要是告訴他我的名字,難保哪一天他心血來潮,尋上門來要我履約,到時還不是累了自己,有名有姓,日後想賴帳都成問題,可不可以冒用主編的大名,反正我們隸屬同一家出版社,領相同老闆的薪水,她和他應該不會太在意吧!」
下定決心,沈秋池抬起頭來,望向他帶著戲謔的眼神,那眼神就像明白所有陰謀似地清明,登時教人心慌。
齊景熙覺得瞧她自言自語的樣子著實有趣,口中嘟嘟嚷嚷,沒見過清「蠢」至此的女子,實在太好玩了。「你決定要告訴我哪個名字?我洗耳恭聽。」嘴角往兩旁成圓弧狀上揚,他就是忍不住想要捉弄她。
「我叫……」不管了,昧著良心也成,沈秋池努力想把主編的大名撥出牙縫,「我是開廣的……我……」
奇也、怪哉!平日朗朗上口的主編那個俗又有力的芳名——「林美鳳」,三個字死巴在口中,用力再用力,卻吐都吐不出來。沈秋池一連試了幾次,情況全都相同。
齊景熙跟著她的語調,一字一點頭,點到後來,乾脆善心大發地網開一面道:「慢慢講,別太急,要想清楚哦。」
「我……我……我……」憋著所有的氣,沈秋池很用力地想一口氣說出,臉頰漲紅了,青筋冒出額頭,連雙手都緊握成拳,指甲深陷其中不自知,然不行終歸不行,違逆天性的事情既徒勞又無功,所以,她只好認命當個苦命的爛好人。
放棄之後,她才發覺憋氣太久,胸腔嚴重缺氧,剛呼吸到空氣的瞬間,大大咳了起來。
「就告訴你不要太勉強,乖,把名字告訴我就不會如此痛苦。」齊景熙拍著她的背,說得剎有其事。
他藏在肚皮中笑的神經大約快悶斷了,表面卻得偽裝成什麼事都不明白,辛苦啊!他好久不曾如此幽默了,在接觸這個神奇的小女人短短數小時時間,幽默感全數自細胞中活絡起來,一個微不足道的諾言就讓她傷透腦筋的話,天知道生活中的點滴夠不夠她憂愁。
止不住心中促狹的念頭,齊景熙就是要看她如何收尾。
「我叫沈秋池啦!」沈秋池老實地說道,算了,實話實說還是惟一的方法。說出自己名字的感覺還真是暢快,啊!沁涼舒爽,真搞不懂天底下的人為何不爽快地說出真相,然後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彌補前一個漏洞,像她一般,說就說嘛!又不會少一塊肉。
「沈秋池。」他點點頭,「我記下了。」
「也不用記得太清楚,反正我完成你的要求之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從此不再見。你的要求是什麼?」沈秋池認命之後,當然希望早早將問題解決。
「等我想到再告訴你吧!」現在沒事,當然不用白白浪費一個願望。齊景熙揉揉她的秀髮,滑順的感覺真是誘人,清淡的髮香隨風飄來,嗯,宜人至極。
「你不要太龜毛,改天你想到時我還不一定有空,而且會不會再碰面都是個問題。」撥開他的大手,沈秋池順著自己被弄亂的頭髮,滿心地詛咒,臭男生,愛玩頭髮的話自己有,何必弄亂她的,他果然有虐待狂的傾向,還是早早和他斷絕所有可能的關係好。
「小池,聽起來你似乎迫不及待地想逃離我的身邊。」齊景熙的話中有著受傷的感覺。
「當然……」對!還好她及時將那個「對」字吃下,不能早早把話說絕,待在開廣中,難保窄路不相逢呵!「當然不是啦!你可是棵搖錢樹,得罪之後,我承擔不起。」雖然嘻皮笑臉地說,沈秋池眼底洩漏的可不是那回事。
哼,回去之後,她絕對要向主編提出嚴正的抗議,從此從此再也不接受他的案子。
「因為我是搖錢樹,所以你才不願得罪嗎?」他不禁想,哼哼,她的回答讓他有著小小的不爽哦。
「對呀,你是出版社的搖錢樹,拿人錢財,與人消災,工作就是那回事,想逃都無處可逃。」
難得擺出教訓人的派頭,沈秋池有模有樣地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更具說服力。她覺得就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民生疾苦的人——或者該說人家是天之驕子,才會發生「何不食肉糜」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