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既然今晚成為孤家寡人,還不如回家當孝子。趁著天色未晚,母親大人在外應酬,快快躲回房中,免除被念得耳朵癢,又盡到承歡膝下的重任。對鍾瀚惟來說,只要有心做了就算,至於有沒有人在家,那是次要的。
※※※
原本以為冷冷清清的家中,居然燈火通明、笑語不斷,一陣冷風吹過,鍾瀚惟感到冷顫突上心頭。
慘慘慘,只有三個慘字足以形容他的困境,看到車庫中停放的那輛眼熟的紅色BMW,鍾瀚惟就明白今晚是個大難日,他的如意算盤打錯,生命中的大剋星鍾心惟回家了。
逃!對,反正還沒進門,就當不曾動過這個念頭。
「咦!稀客哦,我們家的少爺回來了。」鍾心惟的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讓他及家中兩老聽見。
「鍾心惟,你的眼睛真尖。」既然被逮到,想溜也「沒法度」,鍾瀚惟不甘不願地踱步往回走。
「我的視力是2.0,在近視率高達百分之九十的現在,算碩果僅存吧!」鍾心惟探頭探腦地往他的背後張望。
「找什麼?」他不太帶勁地問。
「以為你會帶著女人回來,讓我們大家開開眼界,畢竟鍾大少的眼光長在頭頂上,能讓你看上者,一定有不凡之處。」鍾心惟不掩飾她的好奇,「怎麼你孤家寡人呢?」
「我本來就是一個人,不用找了。」
她抓過他的衣袖,用力嗅著,「果然有女人的氣味,說!你今晚到哪兒逍遙?居然還不承認。」鍾心惟最大的本領就是像狗般有個靈敏至極的鼻子,沒有人逃得過。
可鍾瀚惟也不是省油的燈,當了她近二十多年的弟弟,沒有一點耍賴的小本事還活得下來嗎?「我真的沒有。」他強辯,反正打死不承認就行了。
「撒謊,你再不說的話,我……」鍾心惟想著要怎麼威脅。
「又來了嗎?除了你的一千零一招之外,可不可以換點新鮮的?」他在心底歎息,無語問蒼天。
「你說不說呢?不說的話,我保證馬上哭給你看。」勝利的光芒已經在她的眼中閃耀。
「說、說!只要你問得出來,我都可以回答,不要再用眼淚這招了。」歎氣是鍾瀚惟惟一的答案。
「你怎麼知道我會用眼淚對付你?」鍾心惟靠在他的肩上,好奇地問。其實姐弟兩人間的感情還不錯,吵架鬥嘴都是生活樂趣,只是她慣於欺負他,就算成年後還是不改惡習。
「除了眼淚之外,還有什麼?雖然說女人是水做的,但你也太過徹底發揮這個特殊功能。」鍾瀚惟一副很看不起她的模樣,「當你的弟弟那麼多年,想忘掉都很難。」
「可是它很好用。」她不客氣地反駁。
「那是因為你是我的姐姐,換成別人根本無效,難怪我不懂得憐香惜玉,就是因為你。對了,你有沒有想過這一招會失效?說不定姐夫正經的表面下,早就笑翻肚皮了。」
「他才不敢,又不是不想活了,不對,今天來不是為了討論我的事,老實說,你怎麼會去招惹玲娜?她可不是『一夜情』就能打發的女人。噴!你的魅力還真不小。」鍾心惟說著前不久才聽到的流言。
「她自己黏上來的,關我什麼事?」鍾瀚惟滿不在乎地說,「我可從沒承認過。」
「這種說法真傷人,虧你說得出口,人家的老爸也是有頭有臉的人,而且她也是個出色的女強人,當心這次陰溝裡翻船!我是很高興有個弟妹,媽咪也喜歡多個媳婦,最好還給我們這個冷冷清清的家生個小嬰兒玩玩。可是玲娜哦——唉!還是算了。」
鍾心惟想起前兩天見到玲娜的情景,原先她的姿態擺得極高,高高在上的模樣,將其餘人等視為下等的傲然,後來,一聽說鍾心惟與鍾瀚惟的關係,馬上有著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又是噓寒又是問暖,害得鍾大小姐原先想打扮美麗出風頭的心都沒了,巴不得當場回家。
「我可醜話放在前頭,要是你對爸媽不好,我會將他們接到我家哦。」
「放心,我不敢的,對了,你有空跟媽說一聲,玲娜和我之間純屬謠言,不正確的。」
「你們分了?」
「正好稱你的心意。」說來也好笑,在家中他還算是個乖小孩,和外面的形象完全不符。鍾瀚惟可以冷血對外面的每一個女人,卻永遠無法用同樣的面目對他的家人,特別是他那自小就愛使喚人的姐姐。
第四章
自從上次在振躍公司抓回耿夏荷之後,隱隱地,鍾瀚惟感覺到兩人之間有著微妙的互動關係。
首先,她那天盛妝的模樣教人印象深刻,顯而易見的羞澀更是令人為之傾倒。那不是印象中熟悉的模樣,在鍾瀚惟怒氣揚起的空檔間,怦然心動竟是一閃而過的念頭。也許是平素常見她一身的輕便裝扮,不是牛仔褲加襯衫,就是T恤和牛仔褲,反正換來換去不脫「牛仔褲」三個字,所以乍看她的盛妝模樣難免有新鮮感。自嘲地想著,訕笑自己的無聊。
也不能怪他以貌取人,襯著她一頭削薄的短髮,率直的性情加上火爆的脾氣,哪有半點女人味。嘖!難怪他過往從不把耿夏荷當女人,可以任她嘈雜而不感到厭煩。話說回來,同是女人,為何玲娜及以往交往過卻不太記得的女子們得不到和耿夏荷相同的待遇?這是什麼樣的感覺,還真該好好研究。
才說到曹操,曹操馬上從眼前走過,耿夏荷陽光式的笑容佈滿臉上,笑瞇的雙眼容易讓人感染她的氣息,配合著張揚的手勢,和身旁同行的人有說有笑。鍾瀚惟這才想起,自己從未見過她粲然的笑容,也就是說,除了虛假的微笑代表暴風雨前的寧靜之外,她幾乎是不假辭色。
兩人永遠處於劍拔弩張的局面,爭來吵去,不脫理念的不合或創作的動機不同,全為了與己身不相干的事。不知情的人還以為他們感情不睦,擔心她早早準備捲鋪蓋出門,事實上,有這般直爽的員工對鍾瀚惟來說還求之不得,他對她從來沒成見,而且欣賞有加。
思及此,鍾瀚惟不禁啞然失笑,在耿夏荷的心目中,自己可能屬於難纏的上司之流吧!因為連高耀淵都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她談天說地,不工作時,聊天打屁無所不談。唉!想起來還真無奈。
直到振躍公司的那次衝突——幸好那次由他親自出馬,否則鐵定損失一名優秀的員工。難得一次見到她屬於女人特有的彆扭模樣,加上特意的打扮,鍾瀚惟驀然發現,其實她還挺好看的。雖然當時處於氣惱的狀態下,仍不免將短促的記憶烙在心上,讓閒下來的現在能再次回味。
剛擺脫玲娜的他,無事一身輕,難怪有心思打量其他女人。靜下心的同時,他想,也許下次該找個率性的女人,不會太過黏膩,才不會搞得自己烏煙瘴氣。
不過,耿夏荷是不行的,她永遠不可能成為他的目標,鍾瀚惟的心中起了小小遺憾的波濤。一方面基於「兔子不吃窩邊草」的原則,他不願招惹辦公室內的女人,免得將來翻臉後大家難看。這也是他細心的一點,女人在這個世界上總是弱者,禁不起謠言的蜚短流長。
第二方面,也是最重要的一點,鍾瀚惟心目中理想的女人必須是溫柔婉約,說起話來輕聲細語,對他的要求百依百順,絕對不能用任何手段威脅他,除非他心甘情願,否則最好是沒有主見的。而這卻是耿夏荷的致命傷,她太過有意見——即使連他有時候都不得不承認她的點子極佳。
叩、叩、叩!敲門聲響起。
鍾瀚惟斂斂神,頷首帶笑,「請進。」
「開會了。」耿夏荷臭著一張臉,不善地開口。「你的臉色不太好哦。」方纔還見她和別人有說有笑,怎突地馬上風雲變色?女人哪,心如海底針,捉摸不定。
「謝謝總經理的關心,我好得很。」聰明如她,才不以為溫言溫語就是好心的表徵,反正等一下討論議題時,大家還有得吵。
「耿夏荷,跟我講話這麼困難嗎?害得你臭著一張臉,我很過意不去哦。」他好興致地逗逗她。方才想到這麼多與她有關的事情,眼看佳人近在眼前,鍾瀚惟也起了童稚的玩心。
「哼!自己心裡有數就好,下次開會時,自己主動點,免得還要勞動我可憐的雙腿。」哈!好傢伙,給了三分顏色就開起染坊,他非得挫挫她的氣焰不可,「可是我很享受被人家當成『重要人物』的殊榮,特別是你親自跑這一趟,哪一天你當上老闆之後,也會明白哦。」
聞言,耿夏荷臉色發青,男人呵,差勁的動物,就知道自己和他八字不合,說起話來沒三句好的。「既然如此,你乾脆要求要八人大轎抬起,保證可以上報紙頭條,好讓全世界的人都知道。」該死的靜惠,給她記住,明明知道他和自己是死對頭,偏偏還要差遣她來招呼人開會。現在大家的風聲稍息,她何必要自討苦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工作,想到就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