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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忻彤

  「我現在可以走了吧!」被人「強押」來醫院,他的臉色非常難看。

  「哎呀,你都已經到這裡了,乾脆就留下來陪我等結果嘛!」寶兒又賠笑又陪坐地安撫他。

  「不要。」陪她來醫院已經是他的最大極限。

  「別走嘛!留下我一個人在這裡,我會害怕耶!」寶兒纏著他的手臂,可憐兮兮地要求。

  他怎麼也想不到,她對他的第一次撒嬌竟是用在這上頭,才準備開口想抱怨,卻被不速之客打擾。

  「喲……」一個拔尖的譏諷聲刺耳地傳來,破壞原本的和諧,「項少爺,你終於現身啦!」

  項毅珩視若無睹,看都不看那人一眼。

  魏金風雖然對他的冷漠已習以為常,但仍冷嘲熱諷:「我還以為你忘了身為人子的責任哩!」

  「你只要做好你身為人妻的『義務』就好,我的事就不勞你費心。」項毅珩不客氣地反諷。

  「你……」被他反將一軍,她氣得渾身發抖,反駁道:「我起碼一個月來看他一次,你呢?財產拿了就拍拍屁股走人,你有什麼資格說我?」

  「你是來探望他,還是來要更多錢的,你自己心裡有數,別把自己說得這麼清高!」項毅珩頭一次正視她,但眼神冰得凍人。

  「你清高,那你就將錢全部吐出來呀!」那死老頭將八成的財產都留給他,這教她怎麼會甘心?!

  「那些財產全是我名正言順該拿的,不像某個『壞女人』是偷人換來的,我為什麼要吐出來?再說,如果要吐出來,也該是那個『壞女人』,不是我。」他左一句「壞女人」、右一句「壞女人」,存心讓魏金風難看。

  果然,魏金鳳的臉色隨著他的話也越來越猙獰。

  在一旁聽得一頭露水的寶兒,拉拉項毅珩的手臂,好奇地小聲問道:「她是誰呀?」

  寶兒原本以為這個全身珠光寶氣的女人是項毅珩的母親,但在聽了他們之間尖銳的對話後,立刻推翻之前的臆測。

  「她啊!就是那個『壞女人』啊!」他大聲的說!深怕「當事人」聽不到。

  「你不要說得太過分!明明是你媽自己不想活的,幹嗎把所有責任都推到我身上?」魏金鳳恬不知恥地為自己脫罪,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如果不是你不要臉地硬巴著有婦之夫不放,還耀武揚威地到我家鬧事,我媽也不會憤而自殺!」他累積多年的怨恨,又被魏金鳳無恥的言語挑起,讓他失控地怒罵。

  寶兒再度拉拉他的手,提醒他。「毅珩,這裡是醫院,不要這麼大聲。」

  項毅珩狠狠地瞪了魏金鳳—眼,起身甩開寶兒的手就往外走。

  寶兒隨即追上他,跟著他並肩往外走。

  他們倆一走,魏金鳳也隨後離開,反正從那老頭身上也挖不出錢了,還留下來做什麼?

  此時手術房的燈未熄,顯示手術仍在進行,但似乎已沒人在乎手術的成敗……

  離開醫院後,項毅珩直接將車子開回住處,他現在心情很糟,根本沒心思上班。

  一路上,寶兒只敢偷偷打量他冷凝的面容,任沉重的空氣瀰漫在周圍,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失控的模樣,好嚇人哪!

  就算之前面對籐井父女或是洪清婷的挑釁,也沒見過他像現在一樣的情緒失控,像是被戰痛傷處的猛獸。

  這近乎死寂的沉默直到他們倆進了他的住處後,才由寶兒打破。

  「你願意跟我說起這段過去了嗎?」其實從他跟那個女人的對話中,她已大致猜到事情的始末,不過她更希望能由項毅珩親口告知。若他願意開誠佈公地說出這段傷心往事,這將會是他們倆之間關係的大邁進。

  項毅珩癱坐在沙發上,抬起依稀可見悲慟的眼,本欲再度發威的他,在看到寶兒滿是關懷的神情時,奇跡似的降溫。

  他吐了好幾口大氣以後才幽幽地開口:「我媽是那個人的前妻,毫無怨言地陪他在外打拼,幾年後生活終於漸漸寬裕。

  「結果就像那些有錢的男人一樣,他開始在外面包二奶,一個換過一個,只是都在檯面下,我媽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在夜深人靜時,我經常聽見她啜泣的哭聲。

  「我猜她還是愛著那個浪蕩的男人,但是她那時的精神狀況已經不穩,並且有自戕的傾向。

  「就在我升高中那一年,他又搭上今天來的那個女人。她不像以往那些安分的小角色甘於情婦的地位,她要的是正式的名分!

  「於是她利用懷孕,逼迫那男人跟我媽離婚,剛開始那男人還顧念夫妻情分予以拒絕,但是禁不起她的枕邊細語和尋死覓活,他終於還是答應和我媽離婚,結束長達十五年的夫妻關係。」講到這裡時,他的臉上有著濃濃的嘲弄,這就是為什麼他不相信婚姻的原因。

  而且他絕不稱那個男人為「父親」,因為那個人不配!

  「就在他們簽好離婚協議書的隔天,那女人氣焰囂張地找上我母親,大大地羞辱了我媽一番,還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勝利。

  「當晚我母親拿著一把刀來到我的房間,她喃喃地念著要我陪她一起走,不要在這世上受苦。然後在我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她狠狠地往我胸前劃去,接著又往她自己身上猛刺,血噴得到處都是,我過沒多久也因血流過多而昏迷不醒。」他的臉色因回憶而顯得蒼白透明。

  寶兒心疼地握住他微顫的手,希望能給他些許溫暖。

  項毅珩緊握住寶兒的手後,才又繼續說下去:「直到我再度痛醒時,我已經在醫院,好像是幫傭聽到聲音起床查看,才發現我們倒在血泊之中,緊急將我們送醫急救。

  「我在加護病房整整昏睡七天,好不容易才撿回一條命;但我媽就沒那麼好運,她在送醫途中就去世了。

  「在那之後,有一年多的時間我沒辦法開口說話,不敢碰刀子也不敢看紅色的東西。甚至現在,我有時候晚上睡覺時,還會被噩夢驚醒。」

  寶兒眼眶含淚地緊緊抱住他,問道:「就是你喝醉酒那天所做的噩夢?」

  「嗯。」他回抱著她,借由吸取她身上的馨香得到安寧,「有好幾年,我天天被這個噩夢驚醒,無法入睡,必須依賴安眠藥。

  「那個男人在我媽死後開始悔悟,但太遲了;可笑的是那女人也意外流產造成不孕。若不是如此,也輪不到我坐上這個位子。這一切地報應,彷彿是在冥冥之中自有的定數。」

  項毅珩一直很排斥、也很害怕再回想這段過去,他害怕自己陷人負面的情緒和當時駭人的情景,久久無法平復。

  可是今天當他因回憶而又開始臉色蒼白冒冷汗時,寶兒適時伸出的手,竟完全化解了那些不舒服的症狀,趕走長久以來困擾他的晦暗,讓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光明和舒爽。

  他竟然覺得那段往事似乎不再那麼嚇人。

  而且奇怪的是自從跟寶兒同床共枕後,原本困擾他多年的噩夢也消失無蹤,這讓他更加確定寶兒是上天派來解救他的天使。

  寶兒好心疼他的遭遇,一直以來他都是獨自承受這份痛苦,對一個十幾歲的孩子來說,那是一個多麼慘痛不堪的夢魘啊!

  難怪他待人總是冷酷無情,因為沒人給他該有的溫暖過;連至親的生母都可以拿刀殺他,這教他如何再信任人!

  寶兒很慶幸他熬過來了,否則她根本沒機會認識他,更不用說愛上他。

  她從不否認自己早已愛上這個堅強又愛鬧彆扭的男人,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的心裡就已滿滿是他的身影。

  他的身影總是在有事沒事時鑽出來擾亂她,讓她心神不寧地想著他;可是見到他後,她又有股逃離的衝動。

  這種曖昧又矛盾的情緒,應該就是愛戀吧!

  她語帶激動地說道:「我好高興你還活著,讓我能夠遇見你。」她真心希望自己能撫平他父母所帶給他的創傷,因為她愛他!

  寶兒簡單的幾句話,竟將項毅珩從桎梏十多年的牢籠中解脫出來。

  早年,母親為了奪回那個男人的注意力,不惜以他這個獨生子為籌碼威脅利誘,但仍喚不回丈夫的心;沒想到那女人也懷孕,甚至用同樣手段要挾,但不同的是她成功了!

  所以他母親最後才會選擇玉石俱焚的方式,不讓他這個沒有用處的「棋子」繼續存活。

  也因為如此,他覺得自己的存在價值被完全否認,好像少了身為項百強兒子的光環後,他就不再是項毅珩!

  直到現在,聽了寶兒的真情告白,他好高興,終於有人肯定、認同了他的存在!

  不再因為他是項百強惟一的兒子,或是「項鼎」的繼承人;單純只因為他是項毅珩,與他外在的附加價值無關。

  他感動地抱緊寶兒,她真的是上天派來解救他的寶貝!

  然而這份安詳的氣氛沒有持續幾分鐘,就被寶兒接下來的話給破壞殆盡。「你不能原諒你父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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