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鵬飛拿起電話,原本帶笑的臉卻凝重,濃眉倏地攏緊,握著話筒的手竟微微顫抖著。
鍾若晴驚異不解地望著他的表情和舉動,她從沒看過他如此慌張而蒼白的神色。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等到他放下電話之後,她才開口。
關鵬飛抬起臉,像看著陌生人似地盯著她,「你母親打電話來,無艷和孩子出了車禍,現在人在醫院裡!」
「等一等,我跟你去!」鍾若晴在他身後喚道。
關鵬飛彷若末聞,並不曾停下腳步,沒一會兒工夫,他高大的身形已不見蹤影。
第十章
一陣刺耳的煞車聲在「百川醫院」門口陡地響起!
關鵬飛匆匆忙忙地下車,像一陣旋風似地奔進醫院裡。
沒多久,鍾若晴也隨後來到。停好車子後,她快速地跑進醫院裡,在櫃檯詢問處追上關鵬飛,一得到正確訊息後,二人相偕趕往二樓手術房。
手術房門前,鍾若晴的母親正著急惶恐地來回踱步著,一見到關鵬飛和鍾若晴像是看到救星似地奔向他們。
「對不起,鵬飛,我也不曉得怎麼會變成這樣。都是我的錯,我不該多嘴……我早該看出她臉色不對勁,當時我若攔著她,現在她就不會……」她早已亂了分寸,歇斯底里地哭。
鍾若晴見狀,抓著母親的雙臂用力搖,「媽!你冷靜下來,告訴我們現在情況怎麼樣?」
她稍微回神了些。「小遠平安無事,只是輕微擦傷,受了點驚嚇,可是……無艷她……為了保護小孩,額頭被劃破,流了很多血,她的左臂也有骨折現象,現在醫生正在為她止血並縫合傷口……」
關鵬飛聞言倏地低下頭,將臉埋進雙掌裡。
鍾若晴既同情又憐惜地望著他,「別擔心,堂姐不會有事的!」
「是……是呀!她會沒事的,都是我的錯,鵬飛,你要怪就怪我好了……」
鍾若晴看著疲憊憂傷的關鵬飛,明白此刻不宜有人打擾他,於是迅速拉起母親的手。「媽,沒人怪你。小遠在哪裡,你先帶我去找他,然後再告訴我你到底跟堂姐說了些什麼?」不久,兩人相偕離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對關鵬飛來說卻像是無止盡的折磨,他這輩子從沒這麼恐慌過,堅強的意志力和冷靜的自信全都崩潰了!只能坐在這裡任由無邊無際的恐懼啃噬他的心。
不知過了多久,手術房的燈終於熄滅,門被打了開來,醫生和護士們陸續走出來。
「醫生,她的傷要不要緊?有沒有生命危險?」關鵬飛一看見醫生便立即趨前詢問。
「你是……」醫生看了他一眼問。
「我是她的丈夫。」他毫不猶豫地回答。
「她的傷口已經縫合好了,裡面的玻璃碎片也已全部取出,只是她失血過多,加上有輕微腦震盪,恐怕沒那麼快醒過來。不過,總算沒有生命危險!至於她左手骨折的部分我們也一併處理好了,這幾天千萬不要動到她的左手。」醫生詳細地說明,還不忘叮嚀他必須注意的事項。
謝過醫生之後,關鵬飛隨著護士小姐推著鍾無艷的病床來到專屬病房。
一等護士離開,他立即坐到床畔,深幽的雙眸充滿心痛與憐惜,直盯著她蒼白的小臉。她的額頭被層層包紮著,臉上幾處割傷,原本紅潤可人的唇瓣此刻也毫無血色。
關鵬飛只覺心痛欲裂,他緩緩舉起手,溫柔地輕撫她的臉頰和雙唇。此刻他的心中充塞著一股無法言喻、綿綿不盡的深沉愛意,他早該坦白告訴她──他愛她!謝天謝地!這一切都還來得及,他會守在床邊陪著她直到她醒過來,然後將一句遲來的「我愛你」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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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清晨,鍾無艷才緩緩醒過來。
她的眼皮十分酸澀,頭部沉重不已,伴隨著一陣陣隱隱的抽痛。困難地睜開眼後,她看到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好一會兒之後,她才意識到自己正躺在醫院裡,身體的不適讓她忍不住呻吟。
原本半夢半醒的關鵬飛一聽到她的聲音立刻清醒過來,「你醒了,有沒有哪裡不舒服?要不要請醫生過來一趟?」
鍾無艷勉強轉動脖子,朝聲音的來源望去,當她終於看清楚說話的人是誰後,蒼白的臉更加晦暗,雙眸倏地燃起憤怒的火焰。「你……你走,我不想看到你!」
「別動氣,有什麼話等你好了再說。」他安撫著她。
「我跟你沒什麼話好說!我告訴你,我是不可能會嫁給你的,我總算弄清楚事實的真相了!」她恨恨地說道。
關鵬飛神情痛苦地瞅著她,「別這樣說……我……我愛你呀!」他好不容易吐露出心底的真話,這是自他懂事以來頭一次吐出自己內心深刻的情感。
鍾無艷卻只是嗤笑數聲,「你以為我會相信你嗎?伯母已經把一切事情都告訴我了。你並不愛我,你只是想找個替代品,因為若晴不要你了,所以你才來找我的。」她偏過頭去,不讓他看見她悲傷絕望的眼。
關鵬飛心慌地握住她冰冷的小手,「事情不是像你所想的那樣,你好好聽我說──」他著急地想辯白,卻被她打斷。
「我不想再聽你說任何話,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你走開!」
「無艷,別這樣,你這麼激動會傷了自己的!」他心疼地看著她因疼痛而擰緊的眉。
他的話讓她驟然輕轉過頭來,漆黑的瞳眸裡盛滿深深的恨意。「不,你才是傷我最深的人,我恨你!如果可能我但願永遠都不要再看見你!」傷害他的同時,她的心也在滴血。
她眼裡的恨意和決絕的語氣讓關鵬飛黝黑的臉瞬間刷白。「我明白了……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他瘖啞地說道,眉眼痛苦地緊擰著,心更是揪痛得厲害。
看了她最後一眼,他黯然地轉過身欲開門離去,臨走前,他低聲說道:「兒子平安無事,只是受了驚嚇。若晴正在照顧他……他是你的了,我不會再跟你爭了。」語畢,他踏著沉重的步伐離開病房。
鍾無艷聽著他走遠的足音,一顆心也隨之扭緊揪痛不已,她緩緩地閉上眼,任淚水滑落她的雙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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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無艷足足在醫院裡躺了三個星期。
這期間,她的伯母和若晴常常來看她,李燦也來了好幾次,但她總是靜默無語,並不與人交談。
即將出院時,她才開口請若晴到關鵬飛的公寓裡幫她收拾她和小遠的東西,她打算先暫住李燦租來的公寓裡,等一切打點妥當,她要帶小遠回台灣,遠離這塊傷心地。
出院的那天,鍾若晴帶著小遠來接她。
「你和孩子的東西我已經都整理打包好了,你真的要回台灣嗎?」鍾若晴試著和她交談。
鍾無艷點點頭,「我會先暫住李燦的公寓幾天,將手邊的事情打理完畢,等到額頭的傷口拆線後,就回台灣。」聲音裡聽不出任何情緒。
「那鵬飛怎麼辦?小遠總需要父親,你難道……」
「別再說了!」她堅定地打斷鍾若晴的話,「我決定的事是不會更改的,等孩子大一點,他自然會明白。至於鵬飛,我認為他並不需要我。」
這十幾天以來,他果真如她所願不曾出現在她眼前,沒再來探望過她,這雖然是她所要的,卻也讓她感到黯然神傷。也許他終於明白,她是無法代替若晴的,她自嘲地想著。
整理完畢之後,鍾若晴替她提起行李。「我送你們。」
「不用了!」鍾無艷客氣地拒絕,「李燦會過來接我們,麻煩你幫我把行李拿到醫院門口,謝謝。」
鍾若晴望著她那冷凝、生疏而客氣的臉,不禁在心裡歎了一口氣,雖然滿肚子的話要說,但一看到她那漠然的神情,她根本說不出口。
來到醫院門口,李燦早已等在那兒,一看見他們,便急忙過去搬行李,鍾無艷和小遠迅速坐進車子後座,即將關上車門時,鍾若晴驀地拉住車門……
「難道你已經不愛他了嗎?」她急急問道,期盼能動搖她離去的決心。
有好一會兒,鍾無艷怔怔地望著她,然後別過頭看著前方,「不是不愛,而是不能愛。」語畢,她關上車門。
車子緩緩駛離醫院,留下一臉著急的鍾若晴愣愣地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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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鍾無艷的傷口拆了線,留下一道細細淡淡的疤痕。
她照著鏡子看著這道疤痕,不禁苦笑地想著,這傷疤就像她的情傷,留下永難磨滅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