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愛妻,帶著不足月的新生嬰兒直奔少室山,從此江湖上再也沒有「萬邪
聖醫」這位人物。
原來少林掌門悟心方丈是秦英的俗家堂弟,四歲就與佛門結緣,所以
此事除了他們並無人知曉,「萬邪聖醫」會躲在少林寺與和尚為伍,任誰
也難以想像,何況秦 的內功深湛,面貌本來如三十許中年人,愛妻一死
,數日之間,居然成了白髮老翁,因此除了悟心大師,誰也不知他就是「
萬邪聖醫」。
秦寶寶出生後兩個月,秦英赫然發覺這孩子的心臟較正常人虛弱。秦
英本身是一代名醫,為了自己的骨肉更是搬出一生絕學,只期望嬰兒能平
安長大。悟心大師雖是出家人,六根清淨,對唯一的俗家晚輩卻很是寵愛
,少林聖藥「大還丹」從小就給他當零食吃,再配合秦英精心熬製的仙露
神湯,最後還研配熬煉出一種「護心丹」,小孩倒也平平安安的長大。
四歲時,秦英開始傳授寶寶打坐練功,偏偏寶寶生性調皮,頑心太重
,根本不耐久坐,幸虧山中歲月寂靜,再加上靈丹妙藥的輔助,因此一身
內功倒也不可小覷。只是,秦英除了傳授內功心法,其餘的掌法、劍法卻
一概不教,以免增加他心臟負荷,用心良苦,不外是希望這孩子既能自保
又可長命百歲。
寶寶六歲時,悟心大師偶然得到一串念珠,此念珠看起來其貌不揚,
由一百零八顆如同嬰兒的小指般大小的珠子所串成,其色知墨,不是可愛
的東西,實在難入名家法眼,但悟心大師卻如獲至寶,明瞭它就是傳說中
的「保命佛珠」,掛在頸上,不但可以強心健體,而且冬暖夏涼,又有駐
顏之功效。饒是有「保命佛珠」的幫助,秦英還是不敢教寶寶掌法及劍法
,只傳授他輕功、針灸用的金針當暗器用,及一身醫術。
秦寶寶天縱聰明,深知以輕功和暗器難在江湖上立足,加以生性淡泊
,從來不認為自己一身飽學有什麼了不起,乾脆就把自己當做不會武功的
普通人。因此,少林群僧除了悟心大師,人人都當他是一個天真可愛又喜
歡搗蛋惡作劇的小孩,再襯以他外形瘦弱,平日那些小和尚只當他是弟弟
一樣的疼愛他,誰也沒想過要教他武功,怕他生病。
寶寶十一歲時,秦英壽終正寢,悟心大師義不容辭的將他帶在身邊,
一心想教他學佛,他深怕寶寶受了古怪堂兄的影響,崇尚所謂黃老之學,
所以天天親自教他念佛經,可是寶寶畢竟年幼,又不具慧根,要他學寺裡
的和尚天天唸經差點把他悶死,當然要逃跑,所以才會有偷溜下山的事情
發生。
只不知悟心大師一旦發覺寶寶不告而別,會著急成什麼樣子?更大的
問題是,名門正派素來不願與幫派分子多有瓜葛,悟心大師若得知寶寶人
在「金龍杜」,勢必會來討人,到時候……
「但願不會引起太大的風波。」
衛紫衣不免有點擔憂。他倒不怕人家來找他麻煩,怕是悟心大師一意
要將寶寶帶走,論情論理,他都很難拒絕。
大人的煩憂,小孩子能知道多少?
身前傳來寶寶勻細的呼吸聲,顯然已入夢鄉。
衛紫衣珍惜地摟著他。「你這小傢伙,也太不知天高地厚,完全不知
我的底細,竟然憑著第一眼的印象就認定我是你大哥,就這麼黏上了我。
說也奇怪,我生性孤僻,不愛與人糾纏,卻偏偏拒抗不了你的魅力,這有
什麼道理可講呢?不過是緣分!可是你我之間的緣分,會是短暫的嗎?」
他鄭重的搖了搖頭。「我自當盡一切努力,說服悟心大師讓你留在我
身邊,你根本不適合寺院的生活。寶寶,我要親眼看著你長大,照顧你,
教養你,如果你願意的話,希望你能成為我的接班人。如果你不願意,我
不會勉強你,因為當魁首實在太勞累了。」他一直沒有成家,或許姻緣未
到,遇不上能夠使他深深著迷迫切渴望娶之為妻的女子,沒有老婆自然沒
有繼承人,才想把權位讓予他的義弟。
他正當少壯,有這種念頭實在嫌太早了點,不過也因此更能證明他待
寶寶完全出乎一片真誠,不作第二人想。
「寶寶,我的小寶兒,我完全可以體會令尊的心情,你真是教人放心
不下的小東西,可愛迷人、靈巧解語卻又大膽善變。」
意念流轉之間,他忘情地使勁擁住寶寶,寶寶懶散迷濛地嚶嚀一聲,
衛紫衣忙松勁,讓他頭落於枕上,平穩地睡好。
等安頓妥當,他被寶寶的睡容所吸引了,凝眸看著。
他想,寶寶確是得天獨厚,長而密的睫毛遮掩下的是一雙黑珍珠 嵌
的大眼睛,在小巧精緻的臉蛋上放射出靈活誘人的魅力;大概是江南人的
關係吧,他的骨骼非常纖細,體態輕靈優雅,粉嫩半透明的肌膚散發出淡
淡的清香,據寶寶自己說,是從小藥湯喝多了的藥味吧,但衛紫衣並不苟
同,白天人多氣雜,聞著並不明顯,到了夜晚寧靜時,香氣便幽幽蕩蕩地
直鑽入他的鼻孔。更獨特的是,白日裡看到寶寶束起發時還多少像個頑童
,今夜散發而眠,沒有了活蹦亂跳的習性,一股靜態的美感,使他流露出
魅惑人的女兒態。
衛紫衣不由得看得癡了,並不驚疑,「男生女相」古來皆有,男孩子
小時生得美麗些,只要強身健體,也可以培養出男子氣概。
「看來方兄說對了,將來為你找媳婦,可須多費精神。」
寶寶側翻了一下,沒有醒,睡態嬌憨可掬,很孩子氣。
他看在眼裡,愈生憐惜,看睡著的寶寶翻身時手腳不能任意舒展,知
道穿著外衣睡不舒坦,於是,他輕輕為他解開衣帶,敞開外衣,裡面是一
件絹衣和薄綢長褲,顯出他瘦弱的骨架子,體型卻是很纖長優美。
原想喊小棒頭為寶寶攜來睡袍,一轉念又算了,時當涼夏,只穿內衫
褲睡覺反而更加舒服,於是,解開寶寶的長褲腰帶,輕輕褪至膝間,突然
,衛紫衣像是著電般縮回了手。
衛紫衣不敢置信的,驚疑不定的看著寶寶,足足看了有一世紀那麼久
。
他又驚奇,又詫異,又心神俱顫的看著寶寶,一瞬也不瞬。
那絕美的臉蛋,那小孩子的身段,那黃鶯山谷般的童音,迷惑了他的
雙眼和心智,竟使得他一點都沒發覺到寶寶是……
他的臉色變幻不定、機械性的替寶寶穿好衣服,下了床,直退至外廳
,腦海裡才終於理得出一點頭緒。
「老天!寶寶竟然是一個……女娃兒!」
聽來匪夷所思,卻又千真萬確,不容他狡辯。
「天啊!寶寶是女的,竟然是女的。」
他握緊了自己的手,眼底掠過一抹近乎痛楚的表情。「寶寶!」他低
喚一聲。「你一直都在欺騙我嗎?」
他金童般的笑容隱沒了,只得輕輕一歎。
「還是你有什麼難言之隱?」
他愈回顧,愈不是滋味。
「我愛之若弟、憐之如子的寶寶,竟是一個小騙子嗎?不,我不能相
信,我無法對自己的心作交代!寶寶,這樣重大的事實你因何要瞞我?男
女有別,這是何等嚴重的問題,你竟然……你總不會連自己是男是女都搞
不清楚……」
他猛然觸悟過來,眼睛眨了眨,眼裡立時泛上了一層光輝。
「這……這有可能嗎?」
他停住了思緒,靜靜的由外廳望進內室,看不清床上人兒,只瞧見床
柱,他卻看得那麼專注,一雙明眸在暗沉沉的夜色下發著微光,閃爍著、
清幽的、奇特的。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解釋。」他悄言。
衛紫衣不願相信善良天真的寶寶會撒下這麼離譜的謊言。再說,他是
老江湖了,有人女扮男裝不可能完全看不出來,男的就是男的,女的就是
女的,自幼養成的舉止動作,不是改換身份便能立即見效,總會露出一點
蛛絲馬跡。可是,寶寶沒有,他一切都那麼自自然然,就像一個小男孩,
衛紫衣本身或許會因喜愛寶寶而護短,但展熹、席如秀等人不可能也老糊
塗了,偏偏沒一人懷疑寶寶的性別,因為,寶寶太真了。
若非他真不知自己是女兒身,便是自出世就被當成男孩子教養,又是
在少林寺裡長大,糊里糊塗錯當自己是男的了。
「寶寶啊,寶寶!」迎著外面深夜的、清朗的涼風,衛紫衣深吸了一
口氣。「你這號小迷糊,本身已經夠精采了,竟連性別身份都精采得醒人
耳目。」
他搖搖頭,想強迫自己面對事實般的又走進內室,站在床側,以全新
的目光將寶寶重新再打量了一次,又驚喜,又愜意,又刻骨銘心的凝眸注
視。
「我是糊塗了,先入為主的認定你是義弟,其實,你的五官、你的身
形和你的嗓音,分明便是女兒家才會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