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厝是老式建築,走進去,院子廣場有幾棵大榕樹,約三、四人合抱粗,地上堆滿乾枝枯葉,配上荒廢已久的花園,顯得荒涼不堪,表示這屋子已相當久沒人煙了。
三人不發一言的再往後院走去,幾個轉彎,已到後院,後院跟前院差不多,老榕樹,枯葉遍地,高圍牆,多了一口乾枯的池塘,還有一座老屋獨立而建,這老屋相當大,門窗都已相當古舊。
絲線到這裡已收得差不多,大家都明白此屋即是目的地,腳步更放輕了,說話哀嚎聲就從這座老屋裡傳出來。
「唉喲……這該死的程胖子不知從哪裡拉來兩個幫手,本想嚇嚇他,取樂一番,想不到反遭暗算,唉喲……老猴子,你到底有沒有法子幫我止癢,我快難受死了,唉喲……」
衛紫衣等人聽到這裡,全然明白一切均是針對程胖子所開的一個玩笑,也就不客氣的輕輕推開門走進去。
屋內二人乍見有人闖入,悚然一驚,那位中針的老兄已經取下長垂至胸的長鬚,露出微凸的下巴。衛紫衣懶得理他們,順手一抖,絲線全被收回來,笑著還給寶寶。
精瘦如猴的中年漢子暴跳如雷,怒罵裝鬼的劉勇:「你……你們……劉勇你這混蛋白癡被人做了手腳居然一點感覺也沒有,還讓對方跟蹤到這裡來,現在可怎麼辦,你說。」
「這……這哪能怪我,我遭人暗算,全身好像有幾千隻幾萬隻螞蟻在爬,想捉又捉不到一隻,這滋味換你試試看,去你娘的!你這只狡滑的老猴子現在倒什麼都怪我,唉喲……癢死了,不如給我一刀算了。」裝鬼的劉勇全身癢得在地上亂爬,想借粗糙的泥土止癢,又不甘示弱的破口大罵。
程胖子冷冷的看著這一幕,表情木然,什麼都說不出來,他倚為知己的八拜之交居然戲耍他取樂子,怎不令他悲哀。
寶寶目睹這一切,也替他難過,沒想到自己一語成真,覺得程胖子好可憐,有心幫他,從木瓶倒了一顆白色丹丸交給他道:「老兄,這是『麻癢針』的解藥,必須和酒服用。你肯原諒他們就將解藥給他,如果想懲罰這兩名偽君子,不妨把解藥丟了,讓這個假鬼繼續受三個時辰的罪,狠狠給他們一個教訓。」
「怪球」程胖子茫然接過解藥,心想自己視為知己的朋友,和眼前這個精靈古怪的小孩,到底誰才是真正的朋友?
衛紫衣抱拳道一聲「告辭」,攜同寶寶返身退出大屋,行在遍地落葉上,求饒聲不時傳來,充耳不聞的繼續前行。
「後來呢?解藥給他沒有?」馬泰滿嘴塞滿肉包子,咕噥的問。「換了是我,才不給他解藥,那種人癢死了也活該。」
這裡是如意客棧,面街的店面內即是食堂,衛紫衣和秦寶寶一早便來與他們會合,坐在食堂最好的位置用早膳。
「阿弭陀佛,菩薩保佑。」祝香瑤又是撫胸膛,又是合十念佛。「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我擔心得一夜無法成眠。」
椿雨在一旁侍立,俏皮道:「就不知小姐為哪一個擔憂?」
「當然是……兩位都擔心啊!大當家待我這樣好,他的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擔心他的安危,為他祈福,也是情理所在。」
「多謝你的關心,」寶寶將頭別開,哼道:「可惜我不需要一個姊姊,尤其這個姊姊心懷鬼胎,更是敬謝不敏。」
「寶寶!」衛紫衣皺眉輕斤。
這兒,祝香瑤已流下淚來,悄悄用手絹擦拭,其實每個人都瞧見了,氣氛有點尷尬,馬泰一口肉包子梗在喉頭,怎麼也吞不下去。
「寶寶,快向祝姑娘賠個不是。」
寶寶翻白眼,嘟起嘴,就是不肯開口。
「寶寶!」
「不用了,大當家,請你別為難他。」祝香瑤寬宏大量的說:「是我自己不好,厚顏認親,難怪他會不高興。」
「你自己知道就好。」寶寶還要討便宜。
「你愈說愈不像話,給我回房裡去!」衛紫衣拉下臉來管教他:「自己好好反省反省,看哪裡說錯了、做錯了。」
「大哥……」
「回房去!」
寶寶氣沖沖的走了。
「大當家,這又何必呢?」祝香瑤倒不忍心了。「你這麼做,使我做了罪人。」
「姑娘不必多心,我不是為你,而是為了寶寶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希望他養成得理不饒人的毛病,萬一得罪高人,他的性命堪憂,畢竟,我無法時時刻刻的守在他身邊,保護他。」
「大當家這份情誼太高貴了,寶寶實在是個幸運的孩子,蒙你關愛,真是三生有幸。」
「寶寶給我的,遠比我能給他的多。」
「哦?他給了你什麼?」
「他的心,他的完全信賴和依靠,加上他的歡笑聲,太多太多了!在他面前,我無須設防,我就是我,他的大哥而已。」他無須對人解釋的心裡話說出來,無非是想讓她死心。
祝香瑤轉開臉去,低歎了一聲。
她不死心,覺得衛紫衣過分負責任了,竟有意為愛弟而延誤自己的婚姻,真是太傻了!如果沒有了秦寶寶,他又會怎麼樣呢?只聽說有人殉情而亡,沒聽過失去弟弟的大哥就此消沉下去。
男人比較經得起老,衛紫衣內功深湛,是個中翹楚,他可以慢個三年五載再成婚不遲,而她,可等不及了,再過個五年,她都老了。
看來,若不先除掉秦寶寶,衛紫衣真會依誓言而行。
用過飯,衛紫衣去敲寶寶住的房門,從裡頭傳來很不高興的叫聲:
「裡面沒有人,拒絕拜訪。」
衛紫衣哈哈一笑,推門進屋,在床上找到寶寶,劈口問一句:「你是男孩還是女娃兒?」
寶寶面門倚牆而坐,用書擋在面前,無所謂的道:「都不是,我是個小可憐蟲。」
哼了哼,衛紫衣劈手拿下他的書,正色道:「多少人疼你、愛你、寵你,你若是可憐蟲,天下可憐蟲未免太多了。」
寶寶板起臉兒不說話,今天的大哥很壞,只知維護女妖精。
「你根本沒在反省!」衛紫衣勃然大怒。「我原本想伴你在城裡玩幾天,讓你玩個痛快、買個痛快,可是現在不去了,瞧你為一點小事就鬧彆扭,還是回總壇去好了。」把書丟還給他,轉身就走,突然傳來寶寶倔強的聲音:
「你不帶我去,我就自己去。」
衛紫衣驀然轉身正視寶寶,強忍怒氣,一字字道:「假使你認為自己的翅膀硬了,不需要大哥的照顧與管教,你盡可以去,也可以不必再回來了。」
寶寶渾身一震,十分冷靜的下床,把頭頂上的珠帽取下來還給他,又從頸上除下「壽」字圖金項煉,也交還給他。
「你這是做什麼?」衛紫衣眼看他做這一切,簡直要昏倒。
寶寶十分平靜又硬氣的說:「我不會死皮賴臉留在人家討厭我的地方。」
衛紫衣再也顧不得生氣說氣話,一把將寶寶抱在懷裡,說道:「你為何說這些話傷大哥的心?大哥對你不好嗎?你要去哪裡?」
再也忍不住的讓眼淚奪眶而出,寶寶雙手抱緊衛紫衣脖頸,嗚咽道:「大哥忽然對我那麼凶,又叫我不要回來,所以……」
「不要說了。」他將寶寶整個人緊緊摟住,痛苦道:「大哥太喜歡你了,偏偏你這麼小,我擔心自己一個控制不住,將使你陷入萬劫不復之地,你懂嗎?你實在太小了。」
寶寶有點迷惘又有點懂,淚花朦朧地望著衛紫衣痛苦的神色。「我不太懂也不想懂,我只知道,每次大哥有煩惱,我也快樂不起來。」
「寶寶!」衛紫衣簡直恨不得將寶寶整個人揉進他身體裡,低啞道:「如果寶寶是女兒身,長大了願不願意做『金龍社』的魁首夫人?」
「嫁給大哥?」寶寶為之一怔,有點興奮又有點奇怪的道:「這樣最好,大哥就不會被女妖精搶走。可是,我是男的呀!」
他煩躁的搖了搖頭道:「為什麼你會搞不清楚自己是男是女?」
寶寶憐憫的摸摸他的面頰。「大哥真奇怪,自小我就穿著男裝,當然是男的,有什麼好疑問的?」
「我的天!」衛紫衣累得一交坐在椅上,有氣無力道:「如果可能的話,我真想狠狠打你爹一個耳光子,你明明是女兒身,卻讓你自小穿男裝,造成你的錯覺。我不能再讓你這樣下去,本待等你長大才點破,如今我發覺再不使你醒悟,讓你明白自己真正的性別,恐怕你一輩子都會迷糊下去;搞不好,哪天你帶個小佳人回來,告訴我,這是未來的弟媳婦,到時可鬧大笑話了。」
寶寶跪坐在衛紫衣腿上,一臉迷亂,猛搖著頭道:「不是,不是,大哥騙人,我不是女的,我不是……」
他伸掌封住寶寶的小嘴,嚴肅道:「這種事大哥會胡謅嗎?況且你是醫者,難道不知男女有別嗎?令尊又曾提醒你今生不能娶妻,娶妻必定招來不幸,這又是什麼道理?你想一想吧!寶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