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殺了我給秦寶寶償命吧!」
這是他聽到莊月色說的最後一句話。
衛紫衣搖了搖頭,讓人將她帶下去好生監看著,明日一早將她送回「明義堂」,畢竟,古思謙是她僅剩的親人了。
他對伍勝雪無一句評語,只說:「你好自為之吧!」吩咐徐堂主給他辦理退幫手續,成全他另棲高枝。伍勝雪高高興興的退下了,「好自為之」,不錯呀,他向來都是揀「好」的自為之。
有錢王八坐上席,落魄鳳凰不如雞!這可是至理名言,他永銘於心,相信有一天他會追上衛紫衣的名氣。
當花廳只剩衛紫衣和陰離強兩人。陰離魂忍不住憤憤的說
「魁首,那小子根本就沒自心。」
「我曉得。」
「他不配吃好果子,我可不明白為什麼你那樣輕易的成全他?」
「我不要他留下來,一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況且,古思謙絕非好吃的果子,就讓伍勝雪去人贅,教古思謙好好的琢磨琢磨。」
「最好剝下他的人皮,露出他的狼心,使女人不再上當。」
「哎,臭豬頭也要有爛鼻子來聞,你操得了多少心?」
陰離魂這才不再言語。
次日清晨,用過早飯後,衛紫衣才把昨晚的事源源本本告訴寶寶。寶寶很好奇,走到關住莊月色的小房窗口窺探,嚇壞了。
「怎麼變成那副模樣?快把桂圓蓮子羹端去給她吧,那是我還沒吃過的,很乾淨,她一定肯吃。」完全忘了自己險些死於她的毒計之下。
衛紫衣很欣慰寶寶的好心腸,將她接進懷裡。「你不要為她操心吧!她那是心病,也許回到親人身邊,她仍有一線生機。」他要轉移她的注意力,使她活潑健康起來,便笑著對她說:「我準備帶你去大玩特玩哩!恆山的懸空寺、『秋風捲起千層浪,晚日迎來萬丈紅』的壺口瀑布、雲岡石窟等等。」
「哇!這些全是我慕名已久,一直無緣親近的奇景呢!」
「很快你都會看到了。」
「大哥,謝謝你!」寶寶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
他們在太原休養兩天,便開始踏上旅程,除了馬泰等數名隨從,陰離魂也叨了光,盡興的跟著遊山玩水。
一個半月後,一行人才回到子午嶺「金龍江」總壇。
秋風起兮,一切又回復到原來的生活步調裡去。有職位的人回到崗位上去克盡職責沒職位的秦寶寶又開始終日悠遊的生活。
衛紫農卻在這時候輾轉接到兩封遠方來的信。
一封是古恩謙的親筆函,很遺憾的告訴他,莊月色在一個月前病亡,死前曾回光近照,很清楚的交代說她帶去子午嶺的那只木盒子底部有夾層,「冰蠶銀絲軟鞭」就藏在夾層內。她期望秦寶寶能接受它,彌補她心中的愧疚。
衛紫衣吩咐戰平將木盒子找出來,送去給寶寶。
另一封信是房明鏡轉托的,這倒出乎他意料之外。信裡說,他原諒雲山茶一時的失足,仍讓她照養小孩和管理家務,不過,已絕了將她扶正的念頭,照樣作她的二奶奶。信中口吻平淡,像在交代什麼,終究少了過去那種熱切期待老友重逢的意味。
末了,順便提一句,他已於百日內將族妹房友禪嫁了出去,對象是新科進士李純孝,也算門當戶對,才子佳人。
如此說來,沈怡萍真是叫化人唱山歌,窮開心了!可憐!
衛紫衣嗒然若失,歎息著說:「房兄畢竟還是對我生了意見。」
終他一生,沒再踏進梧桐鎮一步。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取次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一年容易又春天。
在「金龍社」總壇裡,一連兩樁喜事使眾人沉浸在喜悅的蜜缸裡,簡直沒人能夠板著臉不笑,大執法陰離魂也不能。
早在去年秋深,趕在雪季之前,先將馬泰和小棒頭的婚事給辦了,讓他「有錢沒錢,討個老婆好過年」,別再抱怨夜寒孤裝冷。
開了春,等雪溶化,就要著手辦大當家和秦寶寶的喜事。
這可是天大地大的大喜事,「金童閻羅」要娶妻,光這喜帖就可以讓十個人寫得手酸舉不起來。其餘的瑣碎事情,千頭萬緒的,也夠忙彎了三領主席如秀的腰。
眾家夫人、大姑娘、小姑娘,則興致勃勃的忙著張羅準新娘秦寶寶的應用物品。要訂製最漂亮的鳳冠,縫製最華麗的嫁衣……還要慎思該送她什麼賀禮,這非好好討論一下不可,否則送了重複的東西,可就失禮了。
大夥兒窮攪和的忙翻了,反而當事人看來挺優閒的。
漢民族辦喜事就是這麼怪,週遭的人忙得團團轉,新郎新娘只要坐在哪兒就好了,好像那是別人的喜事,他們是來看戲的。
賀客開始光臨,賀禮已填滿兩個大屋子。
少林方丈悟心大師亦帶領門下弟子共十二人來道賀,他是秦寶寶的主婚人,帶來了她父親秦英留給她的一箱財物。
他們叔侄兩人久別重逢,自有許多話好說。只是,當悟心大師代盡父職的勸誡她:為人妻者,必須三從四德,以夫為天,克勤克儉,不可任性,不可惡作劇,不可再使小性子,…他說一句,寶寶點一下頭,到後來寶寶的頭愈點愈低,都快掉到膝蓋上面去了。最後,還是衛紫衣給她解了危,提議和大師下一盤棋。
悟心方丈並非不明白,這些話說了也是白說,但身為娘家唯一的親人,卻不能不在衛紫衣面前教訓幾句,表示我家的女兒可是有人教養的。
終於,大喜的日子來臨啦!
那是個燦爛的、溫暖的、陽光普照的好日子,亦是忙亂的好日子,偷偷告訴你,新郎與新娘壓根兒沒機會說上一句悄悄話。
拜過堂後,新娘由喜娘陪伴待在新房裡,作新郎的衛紫衣必須應酬賓客,少不得被灌了好多酒,直到月娘露臉,方腳步踉蹌的被人扶送新房裡。
揭了頭蓋巾,喝過交杯酒,喜娘與傳婢們—一告退,不忘帶上房門,重重的發出一聲響。衛紫衣一個箭步,把門落了閂,這才吐出一口大氣,終於,只剩他與寶寶兩個人獨處了。寶寶骨碌碌的盯著他看。
「你不是喝醉了嗎?」她沒見過他醉酒的樣子,只覺得不像。
果然,他步履很穩的走到床前來。
「我若是不裝醉,外面那些人肯放過我嗎?」
她噗哧一笑。「怪不得方才三領主夫人進來看我時說你醉了,那些人好不容易才逮住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整你、卻又不怕你生氣的機會,說什麼也不放過你。二領主夫人還罵他們不像話,灌醉貓也不看時候。」
「所以,我必須自求多福啊!」
他向她微笑著在床的邊緣坐下來,並且緊緊地握住她的手。
她突然感覺害羞,從今以後,必須以看待丈夫的眼光去看他,以對待丈夫的態度去對他,她該怎麼做呢?
這不是她日夜思想夢寐以求的一天嗎?她該怎麼做呢?
「你怕我嗎?寶寶。」他滿是憐愛的問她。
她搖搖頭。雖然他聲名顯赫,許多人怕他,可是她知道,她從未畏懼過他。
「那你為什麼不抬頭看我呢?」他抬起她的下巴,他們互相凝視著,深深切切的、癡癡迷迷的相互凝眸。「有一句話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你是我見過最美麗的新娘。」他撫著她,吻她。「你是我的小新娘!」
她怯羞羞地把臉埋進他胸膛裡,沒敢吭氣。
悄悄的,很自然的,他讓她靠在枕頭上,烏黑的長髮彼落在枕頭四周,她顯得那麼美,那樣的嬌艷如花。
「寶寶,寶寶。」他哺哺地說:「我的妻子,天知道我有多麼的愛你!」
「大哥!」
她的手臂環繞住了他,喜悅的浪潮使她暈眩,令她沉迷。
在龍鳳燭下,他終於放下了紅羅帳,網住唯有他們兩人共享的世界,那曼妙而銷魂的愛情啊,是除了彼此以外再也不需要任何人了!
天地似乎也隨之如癡如癲的旋轉,直至地老天荒。
請聽他們說——
衛紫衣的話:「找真是太高興了!多年的的癡守、等等,今朝總算開花結果,上蒼庇佑,教我遂心如意。我今生唯一的摯愛,我的愛妻——人許為『玉女巧仙』的秦寶寶,而今正海棠春睡著,就在我們的新房裡。不錯,有關於她的傳說很多;美貌不過是她許多不同於常人的特點中最微不足道的一點。不要去理會他人的道德塗說,相信我,我的寶寶是天底下最、最、最可愛的小女子,畢竟,走遍大江南北創下一番輝煌事業,人稱『北方一隻鼎』的我,閱歷世間美女無數,只有她,我的寶兒,她抓住了我的心!」
席如秀的話:「咳!咳!想從我嘴裡套出第一手內幕消息?呸,哪有這麼容易的事。回去,回去,把耳朵掏乾淨了再來,要是有人敢『聽而不聞』如東風之過耳,我席三領主非將他大卸八塊不可!咳!沒辦法,大人物的脾氣和架子總是大些,受不了的人快快滾蛋。好吧!言歸正傳。只要是腦筋不太糊塗的人都應該相信我所言才是正確的。這放眼天下,最可笑、最愚蠢的一件事莫過於聽信一位身陷『愛情醬缸』裡的男人所說的話,甜得醉死人,卻撈不出幾句真話。雖然他是咱們『金龍社』的大當家、瓢把子,人人敬重,包括我在內,對他崇拜得要命,唯獨有一件事使我作夢都會驚醒,出了一身冷汗,那就是——他果真把秦寶寶娶進門了!那個精靈鬼、淘氣鬼,偏又善良、純真,教人又愛又怕,怕的是她似乎對我待別垂青,每想出新花招作弄人,只要她人在總壇,我差不多已成為第一號受害者的代言人……」他的義子陰武,悄悄扯了他袖子一下,好心合之:「小心禍從口出。」席如秀猛然醒悟,愈想愈是心裡發毛,剛才那番話若是教寶寶聽去,後果將……他煩惱得再也說不下去了。隆武的話:「什麼?問我對秦寶寶有什麼看法?呢,這個……那個……她很好啦!真的很好。聽說她自幼養在少林寺被當成男孩子看待,光這點就夠成為傳了。原來少林方文是她堂叔,知道她心臟較弱,常犯心疼症,少林聖藥『大還丹』不知被她吃去多少,誰曉得她這個人雖然體弱,卻不肯安安分分過日子,初生之犢不畏虎的下山闖蕩江湖,衛大當家與她一見如故,收為義弟。請大家用膝蓋想想,狗屎運這麼亨通的人很少見吧,有少林寺當護身符,又蒙大當家寵愛,誰敢指望她會有乖巧安分的一天?總算老天有眼,大當家發現她是女兒身,花費好大的心血才讓她習慣做女人,如今她婦啦,大概會待在家裡相夫教子,不再出來興風作沒了吧!」看看左右,他又強調:「記住!這一切全是我『聽說』來的,完全不摻雜我個人的意見,如有雷同,純屬巧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