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因後果一加起來,衛紫衣和秦寶寶都明白是怎麼回事。雲老頭若是所言不虛,那麼如今住在房家的某些人,外技羊皮,內藏狠心,不知想圖謀什麼?
衛紫衣不禁代房明鏡難過,看得出他對「雲山茶」甚是迷戀。
他又提出幾處疑點詢問,雲老頭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老人家的老眼不花,琢磨出這年輕人是做大事的人,慣於指揮佈局,發號施令。
「如果,要你到房家當面鑼、對面鼓的和他們對質,你可放?」
「那最好不過了。」這回答又快又熱切。「就怕有人要滅口。」
「有我在,沒人要得了你的命。」
衛紫衣肯定的給予保證,和寶寶走出那間簡陋的臥房,正好馬泰帶了守林人沈再山回來,吩咐他們準備板車,把老人載到房家正屋,並且叮囑馬泰小心護送。
他們倆上馬先行,好一陣子誰也沒開口,心情有點複雜、有點沉重。
「你預備怎麼辦呢?大哥!」寶寶先沉不住氣,這也是因為她與房明鏡素無交往,沒什麼人情包袱,容易單純的看待事請的發展。
「開門見山,壯士斷腕。」
「那房老爺不是太可憐了嗎?」
「寶寶,那幾隻害蟲不除掉,房兄的處境不只是可憐,而是很悲慘。」他的眼光深不可測,沒有不安和猶豫。「也算他們倒楣吧!就那麼湊巧的被我碰上。我欠房兄一份情,即使會令他悲傷,我也非還這份情不可。」
「但願他不要太沮喪,很快看開。」
「他會的,畢竟他今天遇到的只是幾隻不長進的害蟲。」他嘲笑的一笑。「你想,老鼠尾巴上生得出大瘡嗎?」
寶寶聽了,嘴角往上彎。他一說到大瘡,使她聯想起小棒頭鼻尖上那大痘痘,著實滑稽好笑。笑歸笑,她也很好心的幫她買齊藥粉。回去以水調和,勤往患處上擦,很快便好了。
「千力易得,一效難求」,行醫難,難在對症下藥。說起來,她是祖上積德,有個神醫老爹,為她打下紮實的基礎,有個錢多多的未婚夫,珍貴藥材隨手可得。
偏偏條件愈好的人,愈容易怠情,寶寶也是其中之一,貪玩得很,下的苦功自然有限,離「女神醫」這一神聖名詞,尚有一段遙遠的距離。
不過,只要她別把自己給醫死了,衛紫衣別無苛求。
第七章
從生產後一直體弱多病的房夫人,突然間死了。
不到五十歲的房明鏡,一下子像老了十年。
衛紫衣和秦寶寶從外頭回來,打眼便見屋裡屋外男男女女,不是搖頭歎氣、偷偷抹淚,便是捶胸頓足、放聲大嚎。
他們倆同時墜入了一個不祥的感應之中,一股無以名狀的憂懼和悚票充滿了整個胸膛,不由得全身發冷。
他們首先想到:房明鏡給人謀害了!目的是想謀產。
等得知突然去世的人是房夫人,他們放下了提吊半空的心,因為房夫人原本就體弱多病,這次來,她已下不了床,一直沒出面和他們打招呼。
不過,她死的也太正是時候了,怎麼就恰巧在他們來的第二天,且得如雲非易和雲山茶這對「假兄妹」懷著豺狼野心,有可能對房家圖謀不軌的這節骨眼上,她突然死了,使人不得不懷疑,她的死帶有不尋常的犯罪意味?!
衛紫衣當機立斷,請寶寶騎著馬去阻止雲老頭出現,甫遭喪妻之激的房明鏡,伯承受不起另一個打擊,他需謹慎行事。
在他的心裡面,他可以感覺到一盤棋整個亂了,他需從頭來過。
「這究竟是巧合?還是他們的計謀提早實現?」
他的眼裡閃動著尖銳而冷酷的光芒,一邊在心裡琢磨一邊走進主人房,房明鏡正撫屍痛哭,雲山茶在一旁更是哭天搶地:「姊姊……我的好姊姊……你好狠的心……竟拋下我們……你怎麼走得開啊……我的姊姊……」衛紫衣尖銳的目光在她身上逗留了好一會,然後轉為溫和憐憫的投在房明鏡身上,他一向善待他身邊的女人.是愛心也是良心、二、三十年的感情累積下來,不可謂不深厚,一朝天人永隔,痛哭流涕也不足以宣洩。
雲山茶唱作俱佳,除了表現自己內心的悲痛外,還不忘撫慰規勸房明鏡節哀順變,外面千頭萬緒的事情都仰賴他去安排策劃,務必要將夫人的喪事辦得隆重有體面。
「哦,山茶……」房明鏡轉身和她相擁而泣,顯出只剩兩人相依為命的信賴感。
衛紫衣靜靜的退出房外,此情此景,他不敢多透露什麼。他可以不在乎雲山茶是否將人財兩空,可是,他不能不考慮房明鏡已是半老的人,生命已近黃昏,他如何眼睜睜看著老朋友飽嘗幻滅的滋味?
房明鏡天生就是作鄉紳的料,一生平平穩穩,不曾經歷過大風大浪,就算他知曉「人心險惡」怎麼寫,也只是知道而不曾體會。
「哦,老爺……天啊,我可憐的姊姊……」
從房裡斷斷續續傳來雲山茶的哭嚎聲,說傷心也真是傷心,說悲慘也真是悲慘,怕的就是小和尚唸經一一有口無心。
衛紫衣回到後院,他需要冷靜一下。
首先,他必須想法子證實房夫人是自然病死,或者死於人為陰謀?
如果是出於人為陰謀,他又該不該揭穿「雲氏兄妹」的詭計?
「人見利而不見書,魚見食而不見鉤」他衛紫衣又豈能為了「伸張正義」而忽略了正義伸張之後的後果?死者已矣,活著的人的悲哀才是真正的悲哀!
正當他猶豫不決的當口,寶寶回來了,一臉的凝重哀戚。
衛紫衣一驚。「出了什麼事?」
「他死了!雲老伯給人殺死了!」她嚷著,喉嚨給悲憤交集的眼淚梗住了。「我醫好了他,我明明醫好了他,他可以再活十年二十年,怎麼就給人殺死了呢?如果這是上天安排他命該終了,就不該讓我們遇上這不平事,結果將他由鬼門關拉回來,隔天又給推回去,好好一個人接連兩次死劫…」
他簡直不敢相信有這樣的事。他氣憤極了。他對手比他所瞭解的更加狡猾、陰狠,竟事事比他預料的更快一步。為什麼?他可以確定昨晚雲非易和雲山茶無一絲一毫的異樣,因何只隔一夜,就先下手為強了?是什麼因素使他們這樣迫不及待?可是那一狼一狽兄弟對他們透露了什麼?不,他太瞭解那種牆頭草的本性,絕不肯搬石頭去砸自己的腳!
他自問沒露出行藏,江湖上知曉他名號的人多,見過他廬山真面目的人少之又少,就算那狼狽兄弟向雲非易說三道四,又能說出什麼來呢?
他正獨自沉思著,感覺一隻溫軟的小手觸摸到他的手掌,他本能的握緊了她的,低頭瞧見她含淚的小臉,有點惶惑的正在觀察他的臉色。
「寶寶!」衛紫衣動容的擁住了她,非常坦白、非常認真的同她說:「大哥現在的臉色一定很難看,是不?嚇著你了,是不?哦,寶寶,大哥不是在生你的氣,一點也沒有。我是生我自己的氣,我太大意、太自信了!」
她飛快的抬起頭來,眼睛閃亮。
「大哥又沒有做錯什麼,你是那樣的好心腸。」
「也只有你會說我好心腸,別人都當我是虎豹熊獅。」他伸出手去撫摸她柔滑的下巴。「現在,你把事情的經過告訴我。另外,馬泰到哪裡去了?我明明吩咐他分必保得雲老丈的周全。」說到此,他的心感到一陣刺痛,似乎聽到雲老頭的指責:你說過誰也殺不了我……啊,他真是愧對死者。
「你不要太責怪他,他是中了人家的調虎高山之計。我趕到的時候,板車歪倒在沈家的門口,顯然他們剛要出發時就遭人暗算,雲老伯躺在板車旁,是一箭穿死的。馬泰自知失職有罪,忙著去追捕兇手,沒有結果不敢回來。」
「哼!他還算知道厲害。」明知寶寶是為了小棒頭才替馬泰求情好話,他也只有賣順水人情,因為連他自己對兩件命案都有措手不及之感。
這天,整個房家的氣氛固然凝重哀戚,卻也是人來人往的十分熱鬧,整個小鎮幾乎有一半人都沾點親戚關係,有來弔喪的,有來做幫手的,有來爭著做執事的,有人純粹來湊熱鬧的,不外想吃一頓現成的。
財主門前孝子多嘛!
窺個空,趁壽衣尚未趕製好,衛紫衣讓寶寶給房夫人驗屍。這對寶寶是從未有過的經驗,還好房夫人剛死不久,臉色還不難看,尚未發出屍臭味,否則她非昏倒不可。即使有衛紫衣在一旁給她壯膽,她亦不免軟腳。
衛紫衣不時給她抱抱,跟她說對不起。「讓你來做這種事情實在不適合,不過一時也找不到適當的人,只有委屈你一次。」
「不要緊,名醫都靠歷練出來的。」寶寶站穩了腳步,平靜一下心情,開始為房夫人檢驗屍身,以她所知道的方法也看不出有中毒他殺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