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這有何不對呢?聽說高先生已喪偶兩年,不會連個情人都沒有吧!」
「沒有。」高天爵一臉氣憤。
「真令人佩服!」羽童不禁羨慕已過世的高太太。
「孟小姐,我希望妳停止對鳳兮親切。」
「你的要求太無理了,高先生。我喜歡鳳兮,因為我覺得她跟我有相似的地方,我母親也在我小時候去世,我瞭解她那份孤獨。不管是男孩女孩,最好都有母親照顧長大,高先生還年輕,何不考慮為鳳兮找個母親?」
「妳在推薦妳自己嗎?」
高天爵一臉鄙夷的神色傷了羽童的一番好心,回以高傲的一瞥,緩緩自他身邊走過,留下更鄙夷更冰冷的一句:
「你以為你養得起我嗎?高先生。」
事實上羽童已氣得心裡直打抖,咬牙吞下不爭氣的淚水。她早該有心理準備遲早會遇上像高天爵這種人,是她自己選擇的路不是嗎?散了一會兒步才又慢慢走回來,真倒楣,高天爵還蹲在池裡不滾回去。鳳兮在喊她,為了氣高天爵,她接近池邊,蹲下身子俯視鳳兮:
「這是深水區吔,妳不怕?」
「爸爸也在啊!」
羽童的視線和高天爵一接觸,冷冷的別開臉。
鳳兮卻很高興的向前揮手,「嗨!大狼,過來!」
羽童才一回頭,就看到一隻奇醜無比的大狗向她撲了過來,她尖叫一聲,身子往後一仰,栽倒入池。
所有的恐懼又回來侵襲她了,背著父母和同學去海水浴場玩,第一次可以丟開救生圈正式下水就不幸腳抽筋溺水了,好痛……好難受……誰來救我……
高天爵見她沉了下去,忙將她拉上來,她已灌了好幾口水,他簡單做了急救,聽她喃喃道:「媽媽……救我……」
「爸爸,怎麼辦?都是大狼不乖。」
「我們送她回去。」
高天爵將羽童抱回前面的歐宅,劉嫂大驚失色。
「小姐掉進泳池?小姐怕水,怎會去……被狗嚇到?……哦,不行,你不能抱小姐上樓,歐先生會非常生氣,我來抱小姐。」劉嫂接過羽童,趕緊回房。
高天爵被她的態度弄糊塗了,樓上有金山銀山?還是歐先生立下規矩不許他以外的男人上樓?他好奇地放眼評估這個比他家更高貴氣派的大廳,顯然孟羽童是很受寶貝的,他突然很想見一見那位歐先生。他是有婦之夫嗎?
羽童感冒了,發燒一天才逐漸好轉,歐去蓬當夜趕回來看她,她已睡著了。他俯身憂心地細看她臉上不安的表情,溫柔的大掌握住她的小手;似乎受了感應,她的神情逐漸轉為平穩,一個小時後已恢復往日的憩睡模樣。
他回房才聽劉嫂仔細訴說經過,聽到男人的名字不禁皺起眉頭,但他什麼也沒表示,第二天一早又趕回台北了。
「歐先生來過?」羽童半點不知情。
「他很擔心妳呢,小姐,妳以後千萬不要再接近泳池了。」
羽童邊點頭邊不住咳嗽。
「被子蓋好,我去給妳拿早餐。」
劉嫂再上樓時,除了早餐,手裡還多了一束花,羽童看得出她不以為然。
「誰送來的?」
「昨天那個小女孩。」
「鳳兮啊,她真可愛。」羽童接過花聞了聞。「劉嫂,妳是不是不高興?」
「小姐,我是直腸子,妳別見怪。」
「沒關係,妳直說好了。」
「妳最好別再跟那個高先生見面,歐先生會很不高興。」
「我也是昨天才第一次見到他啊!」
「那就好。」劉嫂把早餐盤擱在她膝上。
「歐先生不高興會怎麼樣?」她喝口溫熱的鮮奶。
「小姐,妳先吃早餐再說。」
「歐先生不高興的時候很恐怖嗎?會不會吃人?」
「小姐,這不是可以開玩笑的。」劉嫂正色道。
「嗤,他人在台北,我們開他玩笑他又聽不見。妳是不是看過他發脾氣的樣子,所以才不敢開他玩笑?」
「等妳更瞭解歐先生之後,妳會發現他其實是很嚴肅的人。」
「嚴肅?」想到他玩世不恭的表情,羽童忍不住大笑。
「小姐!」
「對不起!但我實在很想笑。」但見劉嫂一本正經,羽童只好收斂些,也許她認識歐去蓬不如劉嫂深吧!「劉嫂,妳看我是不是愈來愈像一名情婦?」她突然問。
劉嫂難以回答,沉默著。
「附近的人對我很好奇吧!除了小鳳兮來的時候,我常覺得自己被孤立在小島上,除了書和鋼琴,沒有朋友。」
「歐先生幾次請妳陪他出席宴會,妳為何不肯去呢?」
「我不想。」羽童搖搖頭,她心知有一天會離開他的,不想和歐去蓬在正式的宴會場合露面,她終究無法完全撤去心之藩籬。
歐去蓬再來時是次日傍晚,跟以前一樣,說來就來,事先不打招呼,反正她這情婦跑不掉的。羽童手中的雜誌被抽走,抬頭才發現他來了。
「自己開車嗎?」
「司機開的,我晚上有應酬。」歐去蓬脫下外套,坐在床沿。「劉嫂說妳不太肯吃藥,這樣任性可不行哦!」
羽童好笑。「劉嫂把我當小孩子,我一天不躺上十二小時她不放過我,哪還需要吃藥?我爸爸是醫生,他也不贊成多吃藥,你待會兒下去可不許告訴她我不睡覺在看書,她比我阿姨還難應付。」
「她只是照我的吩咐做事,我不喜歡妳再出這種意外。」
「我也不喜歡感冒啊!」
「我不單指感冒。」他另有所指的把食指擱在她紅唇上輕撫,羽童張嘴咬了他一口,很重的,他縮回手皺眉瞪她。
「哼!我看你還是多找兩名情婦,以備不時之需。」
「妳喜歡別的女人跟妳分享一棟房子、一筆津貼,甚至一個男人?」
他故意揶揄她,那種嘲諷的口吻使她難受極了。
「你不會這麼無恥吧!把好幾個女人放在一棟房子裡。」
「我只是採納妳的建議罷了。」
「你沒有別的地方好撒野了嗎?」
「我怕我的記憶力不夠好,會搞不清楚哪個女人住在哪棟房子裡;既然妳心胸如此寬大,同住一屋應該沒多大差別。」
她知道他故意嘲弄她,這似已成了他的習慣,但她可不習慣,心情激動得大聲咳嗽,彷彿要將心肺都咳出來般難受。歐去蓬輕拍她背部,急急道:
「妳還敢誇口不必吃藥?劉嫂--」
「來了,來了!」劉嫂為他端來熱茶。
「別管我,快把她的藥拿來。」
羽童知道非吃不可了,捏著鼻子吞下。
「以後一天三次,妳都要盯著她把藥吃下去,如果她不吃--」歐去蓬的目光由劉嫂轉到羽童臉上,大膽的眼神看得羽童紅了臉。劉嫂識趣的退下了。
「你這人!」
「我怎麼啦?」他還好意思問。
「臉皮厚得子彈都穿不透。」
她聲音很低,他還是聽到了,笑得好大聲。
「我不是臉皮厚,我是心腸硬,想要的就要弄到手,心愛的東西絕不許受到傷害,否則我會翻臉的。」
「你翻臉會怎麼樣?」羽童感覺出他笑中的威脅。
「毀掉破壞者。」他笑嘻嘻的聲調似乎在開玩笑,但羽童知道他是認真的,反而他板起臉時比較沒有威脅性。
「我得走了。想吃什麼特別的東西沒有?」
羽童沉默的搖搖頭。
「我叫人送橘油栗子餡餅。」
他終於走了,羽童將自己埋進軟被窩中,心還跳得好快。歐去蓬果然不是普通人物,他玩世不恭的表情是騙人的!她早發覺他的佔有慾非常強烈,但沒想到他將她視若他收藏的珍品,看來除非他厭倦她,否則她想主動離去,絕沒有她想像中容易。
羽童想了又想,想不通他哪來的獨佔欲,因為他從來就不是專情的人,而她不過是他一時興起納之為情婦,不是嗎?
然而轉念又想,她也不必太擔心啦,說不定她還不能下決心離開他之前他已先厭倦她,另外找個女人來代替她的位置了。等到那時候,她不免難過,一夜夫妻百日恩,羽童只有祈禱自己挺直腰桿,要走也走得有尊嚴一點。
翌日,鄭溫溫和黎嫘來訪時,羽童正在教鳳兮彈琴。鳳兮太好動了,靜不下心讀書,高天爵也沒時間管她,連禮拜天都不在家,羽童看鳳兮實在野得不像話,提議教她彈琴,鳳兮倒很興奮的答應了。
汽車喇叭聲將兩人的目光吸向長窗外。
「妳--」羽童很驚訝來訪的人。「我想起來了!妳是去蓬的表姊鄭小姐。」
「很高興妳還記得我。」鄭溫溫笑道,「我本來想應該先打電話問一聲,這樣冒昧就來,實在是……」她的視線落在黎嫘身上,顯然關鍵在她。
黎嫘自我介紹,態度非比尋常的高傲,打量羽童的目光竟與高天爵有幾分相似,且具有更強烈的敵意。羽童再不會看錯了,那是一團熊熊妒火。
這團火也曾經在她胸中熾烈的燃燒過,當她親眼見到衛希瓏和谷琇晶在一起時,她恨不得將谷琇晶從衛希瓏身邊拉過來撕成碎片。不過,那都已經過去了,也不記得有多久未曾想起過去婚姻的種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