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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謝上薰

  「姊姊!」郭鐵諾不知該說什麼。

  「我不能哭,哭就表示我認輸了,那以後還有好日子過嗎?再壞也是……被休回來而已。」她垂著頭,強忍淚水,對未來實在一點把握也沒有。

  「姊姊,你放心好了,只要有我在,你受了委屈儘管回來,我會照顧你。」

  「你不怕我給你丟臉嗎?」

  「我不怕。可是,你也不能人未出嫁就先想著被休回家,這不像我不讓鬚眉的小姊姊,我相信姓燕的若真有眼光,遲早會迷上你!」

  「說的也是,怎麼說我也是含苞待放、明眸皓齒、秀外慧中的大美人啊!愛上我是理所當然的事。」她沾沾自喜的猛吹噓,臉皮這麼厚,有人想欺負她還真必須具備更大的本事哩!

  婚期訂在明年春天,在這之前,郭貞陽奉父命必須學全為人妻子所應當熟悉的一切,至於成績如何,郭作雲沒勇氣親自測驗一番,很阿Q的信任阿諾和福大娘。

  春暖花開,婚期日近,阿諾愈發捨不得姊姊,每天都要和她黏在一塊似的分不開,他覺得貞陽和他好比一個人被分成兩半,理該永遠在一起才對!雖然他們也曾分居兩地,但彼此心裡均明白那只是暫時的,而貞陽這一嫁,從此不再是郭家人,想見一面也不容易了。

  「姊姊,我來了!姊姊?」今天一靠近繡樓,就感覺不對勁,好像在拆動什麼東西似的不時傳出怪聲,郭鐵諾小心進入,見貞陽在指揮丫頭拆除機關,心裡猛地打了個突。

  「姊姊,你在做什麼?」

  「我想這些寶貝留在家裡你也用不著,所以我叫人把它拆下來裝箱,說不定在燕門堡會派上用場。要不要我送一個給你?裝在房裡可以做些寶貝啊或秘密文件什麼的。」

  「你……你打算把這一套用到姓……姓燕的姊夫身上?」

  「阿諾,你怎麼啦?語無倫次的!」

  「姊姊!」郭鐵諾發出一聲類似悲鳴的呻吟,開始同情起燕無極。「姊姊,如果你受姊夫欺負而被休回家,我會照顧你一輩子;可是,如果是你虐待姊夫,人家終於受不了而休掉你,我可不收留你!」

  郭貞陽扮個鬼臉,一把抱住阿諾。他知道他又穩輸了。

  第二章

  燕無極感覺納悶,今天的郭鐵諾跟昨天的郭鐵諾好像換了一個人。

  昨日的郭鐵諾,從早到晚悶不哼聲,偏又舉止合度,毫無失禮之處,只能當他天生沉默是金,整個迎親隊伍悶了一天。但今天的郭鐵諾一出現,彷彿寒日裡乍然露臉的太陽光,予人暖洋洋的舒服感受,終日笑開一張俊秀臉龐,瞧見什麼都覺得新鮮稀奇,經過市鎮,拉了杜秀山便往人群裡鑽,抱回一個「寶盒」。打尖時,就和杜秀山兩人拆解寶盒上的十二道鎖,兩人比賽輪流開鎖,且拿出沙漏計時,結果裡面居然只有一支珠花頭飾,還是假造的便宜貨,兩人直呼上當!

  燕無極愈看愈奇怪,這哪像是未來要當官的人?昨天他少年老成的模樣倒還像話些!

  很突然地,一個挺邪門的念頭不打招呼便直鑽入他的腦門——不會吧!可能嗎!他是……

  燕無極一雙利若鷹目的眼光,不留情的打量「他」。

  郭貞陽得意極了!有個孿生兄弟簡直太方便了,要不然,如今她就要可憐兮兮的被困在小小的花轎中,一連十天耶,太不人道了。

  燕無極率領迎親隊伍前來迎娶,貞陽拜別父親與祖先,便給人扶進花轎中,由杜秀山和郭鐵諾負責送嫁,必須趕十天的路程到河北當陽嶺,等候吉日良辰再行拜堂大禮。拜堂之前,新娘自然不許見人,白日坐花轎,夜裡留宿燕門堡的迎賓館或其經營的客棧,花轎直接抬進後院,除了女方家人,一隻蒼蠅也飛不進去。

  貞陽坐了三天花轎,差點沒悶死在裡頭,抵死不肯再進花轎。還好杜秀山是長輩,一個命令下來,阿諾不敢不從,便由貞陽穿上阿諾的行頭冒充弟弟,而正牌的阿諾呢,和福大娘、寒碧等丫頭坐在最後頭的馬車裡,押運嫁妝。

  杜秀山第一個察覺到燕無極打量人的眼光,在桌底下輕輕踢了貞陽一腳,暗示她留意。若是拆穿西洋鏡,名聲可全毀了!他小聲警告貞陽:「你好歹收斂些,不要人沒到當陽嶺就被夫婿半路送回去,你爹非上吊不可。」

  貞陽不高興的噘起嘴。怎麼舅舅也和阿諾一個樣,鎮日擔心她會被丈夫休回家,活像娶了她有多麼倒霉似的!

  怎麼說她都是位新嫁娘,有膽子女扮男裝騎到馬背上(過去杜秀山要帶她出門時,也是將她打扮成阿諾的樣子,讓她自己騎馬的),卻不好意思正眼打量燕無極,和他說說話,只敢留在杜秀山身邊,怕的也是他看出差異。

  現在三個人同桌吃飯,她開口時均注意壓低嗓門放粗些,他應該不曾發現吧?

  貞陽一抬頭,四目相對,視線彷彿膠著住了,他長得真好看,一點也不粗魯可怕嘛!她心裡正這麼想,卻見他臉上露出似笑非笑的邪氣表情,她的心「怦」地一響,竟感覺心跳加快,耳熱起來。他看出什麼了嗎?既然他沒說話,就表示仍不知情,只是,他為何笑得那般古怪?

  「我臉上有髒東西?」她伸手撫拭自己的臉,不料燕無極臉上的笑意加深,直瞅著她。「你的臉很乾淨。」杜秀山提醒她。

  「你為什麼笑?」貞陽問燕無極,又很聰明的替他找到答案。「姊姊和我是雙生子,你想從我身上找出姊姊的影子是不?勸你少盯著我看,尚未拜堂已先看清新娘的模樣,那多沒意思!」

  「不,很有意思。」他笑了,目光如刀鋒,笑容卻很愉快。「真是有趣!」朗聲大笑。

  剎那間,整個飯莊除了他的笑聲,竟沉靜得奇怪。燕門堡的人全驚呆了,有好幾個人自從燕門堡成立便跟了燕無極,可從沒聽過他的「笑聲」!誰都知道,燕無極的笑容使他看起來宛如大孩子,令人失卻提防心,但他很少笑,更別提發出笑聲。

  堡主夫人的弟弟,本領真不小,能使得堡主如此開心,燕門堡的人均對「他」投以敬慕的注目禮!還有人背對燕無極,向他豎起大拇指。

  貞陽莫名其妙的皺皺小鼻子,注意力全擺在剛送上桌的甜點上,她好想吃哦,可是阿諾幾乎不吃甜食,燕無極知道嗎?還是別吃吧,她吞了吞口水,忍耐著不吃。

  她一副饞相落入燕無極眼中,好笑之餘,竟有一絲憐惜,存心逗她:「為何不吃呢?冷了可不好吃哦!」

  「我討厭甜食。」她沒好氣的說。

  「真巧,我也不愛此道。舅舅何不用些?」杜秀山搖了搖頭,燕無極立即派人將桌上的甜點全送到後院讓女眷享用。貞陽幾乎忍不住歎氣了。

  燕無極忍住笑。好天真的孩子,根本不懂得掩藏情緒,如何假冒他人!「我說小舅子,麻煩你去催女眷上路吧,算算時辰也差不多該起程。」

  貞陽莊重的點點頭,暗自竊喜。她正餐吃的少,最愛吃各式各樣的點心,先躲在後院悶聲吃個飽,然後才慢條斯理的走出來,學足了阿諾的書生樣。

  他已等候多時,站在他心愛的黑神駒左側,戲謔地望著他的「小舅子」。「希望這延誤不是因為你姊姊,我可不希望娶到一個婆婆媽媽,動作比烏龜還慢的蠢女人!」

  蠢女人?他敢這樣罵她!可惡又可恨又臭屁又該死的混帳男人!指著和尚罵禿驢,知不知道會有什麼後果?很好,這一路上她要讓他知道,到底誰比較蠢!郭貞陽氣悶在肚子裡發作不得,她很少這樣生氣的。

  「我們貴為男兒,先天上已佔盡優勢,若還要在嘴皮子上佔女人的便宜,損人不利己,還有臉自誇是男子漢大丈夫嗎?」

  燕無極一臉的稀奇古怪,當他是個怪物。「我不過是點出一件事實,你還真能扯,扯上男人與女人的差異;我說小舅子,你這對人不對事的歪纏本事,倒有幾分像女人……」

  「你又瞭解過幾個女人啦!」貞陽也不知自己因何如此氣極敗壞的質問:「聽你的口氣,似乎很懂女人,你自己說,你有幾個女人?」

  自從他執掌燕門堡以來,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只有他質問別人,沒人敢這樣對他!他皺起眉頭,冷冷道:「你是指過去,抑或現在?」

  貞陽倒抽一口涼氣。這才發覺自己太天真了,以為夫妻就是兩個人過一輩子,沒想到,她的過去一如純潔的白絹,而他早已是一幅五彩繽紛的畫布,她只不過是他最新的一個女人!

  她怕自己會控制不住而尖叫起來,回身又跑進店裡。十八年來,她不曾想過與其他女人爭奪什麼,她一直都是唯一的,她是父親唯一的女兒,是舅舅唯一的女弟子,是阿諾唯一的姊姊,雖然她不乖巧,卻也專寵了十八年。而今後,將與她共度數十寒暑的夫婿,注定比任何人都要親密的丈夫,卻當她是許多女人的其中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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