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眉飛色舞,臉上的表情宛如晴天太陽的龍湖,一聽到這聲音,忽然間陰雲密佈,就快颳風下雨了。
「師兄,看到可愛的小師妹,你沒一點表示嗎?」秦藥兒的目光笑嘻嘻的緊盯著龍湖,果然可愛得彷若春花初綻。
龍湖什麼都沒瞧見,什麼也沒聽見,只感到腦門轟然乍響!
自由的、宛若天龍翔空的好日子……
軟軟甜甜、鶯鶯燕燕,粉香脂滑,眾星拱月的極樂世界……
最要緊的,沒有秦藥兒的逍遙生活……
飛了!飛了!飛了!
砰的一聲,他暈倒了。
「咦?」秦藥兒用腳踢踢他。「師兄?師兄?」
「怎麼回事?」左佑農愈想愈不放心的跟過來,驚道:「少主!少主怎麼了?」
「不知道。」秦藥兒聳了聳肩,蹲身翻他眼皮。「哇,翻白眼了,很嚴重哦!」歪著頭想了想,她擊掌道:「我懂了,師兄是驚喜過度!一定是這樣,他沒想到我會出現,一時之間太高興了,氣血上衝,所以暈倒了。」
左佑農聽得張口結舌,真想代少主一哭啊!
※※※
這下子糗大了。
龍湖作夢也沒想到自己這輩子有暈倒的一天。
他一醒來,就立刻把左佑農叫來詢問:
「她怎麼會在船上?」
「天龍號剛靠岸,藥兒小姐便拿著秦大夫寫給大當家的信函,她說她必須親手交給大當家,屬下只有讓她上船。後來,小姐又說要給你一個驚喜,教我們不得事先向你透露絲毫風聲……」
「你有必要什麼事都聽她的嗎?」他若早知秦藥兒在船上,他寧可留在滄浪島上喂蚊子。
顯然左佑農也看出了這一點,才會附和秦藥兒的主意,不過處事圓滑的他當然另有一番說詞:「小姐怎麼說也是少主的師妹,屬下怎好得罪?」
「哼,就因為她是我的師妹,所以我比你瞭解她,說吧,這一次她拿出什麼法寶威脅你們?」
「水槍。」左佑農自己也覺得好笑。「她警告我們,水槍裡已裝滿了她爹特製的臭藥水,若不聽她的話,馬上教船上每一個人主動撲通跳下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龍湖咬牙道:「給我一個驚喜?哼哼,我是驚恐過度!那個『小曹操』,永遠曉得抓住最好的機會。」
「少主,既來之則安之吧!」
龍湖眉鋒一掃。「那好,這兩個月就由你負責招待她。」
「萬萬不可,少主。她是你師妹,照顧她是你的責任,而且屬下社務繁忙,當家的不可能放我兩個月長假啊!」一說到要"招待"秦藥兒,什麼尊卑之分、效忠龍家的大道理全可以拋兩邊去,自身的安危先擺中間再說。
「我去通知小姐說少主醒了,先行告退。」
左佑農當機立斷決定「犧牲」少主,一溜了之。
龍湖好氣又好笑。小小一個秦藥兒有這麼可怕嗎?看他嚇得如此。算了,青龍社上下九百多人,就算一個人招待秦藥兒一個時辰好了,也輪不到他傷腦筋。
一會兒,秦藥兒蹦跳著進來。「師兄,你病好啦?」
「我沒病。」你能夠嚇昏師兄,算你本事大!龍湖送她一個白眼,總算及時想到有九百多個代罪羔羊,心情才轉好。
「你看你又翻白眼了,小心再次昏倒。」
「不許你再提那件事。」太沒面子了!
嘿嘿,這可教秦藥兒捉住了把柄。
「要我守口如瓶也行,這要看你接下來的兩個月表現如何?」
「你敢威脅我?」龍湖抓住她的衣領,將她整個人提了起來,凶狠狠的凌厲眼神直直射入她雙眸中,必要時他也會嚇人。「聽著,這兩個月是我的假期,我不准你礙手礙腳的在我身邊破壞我的好事!不過,看在師父面上,我會派人照顧你,招待你四處遊玩,這就是我所能給你最大的優惠了。假使你不聽勸,故意來招惹我,我發誓我會立刻將你五花大綁,派專船把你運回滄浪島去!」
秦藥兒先是古里古怪的看著他,不一會兒,每隻大眼睛上突然各滾出一顆眼淚,眨了眨眼,淚珠兒突然大量湧冒滾落,沾滿雙頰,嗚咽著控訴:
「你騙我!騙子!師兄是個大騙子!」她一邊大哭一邊說著:「你跟人家說的話都不算數,全是放屁……你是騙子,我要告訴大家你專門騙小孩子……」
「喂,喂,你別哭啊!」龍湖連忙把她放下,錯愕的看著她哭天搶地。「好藥兒,小師妹,你別哭了成不成?到底我騙你什麼啦?」天地顛倒了是嗎?
「你昨天才說的話,今天就忘了,哇……」
本該理直氣壯教訓人的一方,在淚水攻勢下,反倒成了十惡不赦的侵略者似的。
龍湖頭大的回想昨天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秦藥兒愈發泣不成聲:「我問師兄喜不喜歡藥兒,你說喜歡……我問師兄會不會想念藥兒,你說很想、很想……我不要你飽受思念之苦嘛,所以乾脆不離開你……我還找爹寫一封信給龍伯伯,自願做傅信使者,免得龍伯伯取笑你離不開師妹……」
什麼啊,她把「應酬話」當真?他離不開她?
「我處處為你著想,你卻嫌我礙手礙腳……」
「那麼我求你別再為我『著想』了。」龍湖低歎。
「你說什麼?」她沒聽清楚。
「沒有,我什麼也沒說。」他但願昨天真的什麼也沒說,這年頭「好心」不會有好報。
秦藥兒擦了擦眼淚。「昨天你說的全不算數是不是?好,你不喜歡看到我,我也不想讓你討厭,我走就是了。」
她真的走了出去。等等,不太對,這是船上,她能走到哪兒去?龍湖跳了起來,拔足追出去,正趕上藥兒要跳船,他嚷著:「傻瓜!你別亂來啊!」戰慄的攬緊了她,急促的說:「你死了,我能活嗎?」秦守虛不要他的命才怪。
「你放手,我不要待在人家討厭的地方……」
「誰說我討厭?我高興得『要命』。」事到如今,什麼肉麻話都說得出來。
「你一定又在騙人,跟昨天一樣……」
「是真的。」他立即發誓賭咒。
「你不騙人?你喜歡我留下來?」
「喜歡,喜歡,我『求求你』留下來好嗎?」
她不無幾分懷疑的斜睨著他看,他趕忙裝出一副誠誠懇懇的老實模樣。真是的,小孩子不要疑心病這麼重嘛!龍湖笑得嘴角快僵掉了,才終於盼到她回心轉意。
「看你這麼有誠意的哀求我,大概是真的了,好吧!再賣你一次面子,留下來讓你招待,免得你要死要活的,有失少主威風。」
這不是得了便宜又賣乖嗎?龍湖也只好啞子吃黃連,忍了。
秦藥兒變臉比變天還快,笑靨如花的伸臂抱住龍湖的脖子,讓他抱進艙房休息去。他被她搞得身心俱疲,比做苦工還累。
事後龍湖偶一回想,似乎又上了她的當,不過為了男性自尊著想,還是別想太多才好。
一直在暗中觀察他們的左佑農,愈想愈可怕,突然打了個寒顫。
「可憐的少主,這輩子是栽在秦藥兒手中了。萬一,有一天她成了咱們的少夫人,也就是下任的當家夫人,那『青龍社』不給她玩完了?大夥兒還有前途可言嗎?」
天不絕人之路,尚有一線生機:趕在秦藥兒成年之前,鼓吹少主龍湖快快成親。
在往後數年,這件事成了左佑農最大的一個心願。
但求蒼天保佑,阿彌陀佛!
第三章
濛濛春霧逐漸散開,黎明來到了滄浪島。
太湖煙水洗滌了船家們的愁慮,他們在船上唱歌,在船上討生活,青春和歲月在碧波中平靜地過去!只有太湖水依舊常青。
在岸邊垂釣的龍湖,彷彿聽見了遙遠的漁歌清唱,胸中不免感觸,歎息了一聲。
時間過得真快,一晃眼六年過去了。不知怎地人下天他特別懷念沙紫光,自從六年前一別,她彷彿由這世間消失了,再也沒有她的消息。時間沖淡了他的記憶,很久不曾去想她,今朝感觸這麼多,自然事出有因。
還不是為了藥兒!接連三次「釣夫」失敗,鎩羽而歸上,這萬一「外銷」不成,落得只好「內銷」,到時候他豈不毀了!
「天上的各路神明,救救我吧!救世主啊!你何時才出現?」
別怪龍湖如此詆毀一位年輕貌美的姑娘,任何男人在秦藥兒的淫威下能夠生存十年,實在是了不起,值得鼓掌喝釆。
十六歲的少女不該是溫柔多情,對人生充滿憧憬的嗎?龍湖對著天空發愣,他想著與藥兒相處十年,他是不是未曾盡到兄長的責任,總是怕她煩、怕她鬧,乾脆一味讓著她,致使她沒規過要「改邪歸正」?
他突然無意識地笑起來,明白了此時此刻為何特別懷念起沙紫光,只因沙紫光是他莫名其妙當了秦藥兒的師兄之前所結識的最後一位令他愛慕的姑娘,在她之後,他雖然又認識了不少青樓女子,但只要秦藥兒一天是他師妹,她就有法子鬧點事情左右他的情緒。這麼一比較,善解人意的沙紫光愈發令人懷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