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以她暫不離揚州,但四天了,師兄依然沒來。
她不知龍湖早已掌握她的行蹤,他也在等她「自動投案」,那麼,他會寬宏大量的再原諒她一次。
兩人雪想原諒對方,等對方來道歉,結果誰也不肯先認輸。
龍湖心想自己可沒對不起師妹,想都沒想過秦藥兒在等他道歉,荒天下之大唐!秦藥兒帶夢娘出來尋醫,這是她生平難得做的一次「好事」,至少她自己是這樣想的,所以也沒想到龍湖居然在等她去投案認罪,哈,門都沒有!
無聊的一天又快過完了,她每天和夢娘兩人手攜手的在大街上晃蕩,目標如此明顯,師兄怎麼還不來呢?
腳步突然停了下來,刀疤男子擋住她們的去路。
夢娘瑟縮的躲到她身後,秦藥兒自覺像個女英雄,當即挺身而出,目光炯然的回視他:
「瞧你這架式,像是來找碴的。」
「不。」刀疤神情騺猛,目光陰鬱。
「不是找碴,難不成求醫?你臉上的疤是沒法子再治。」
「我來借東西。」
「借什麼?」
「借你頂上人頭,祭告我死去的兄弟。」
「有借有還,借你何妨?」秦藥兒豈會給他嚇住。「只要你練就神仙本事,借了之後能亳發不傷、元神不毀的歸還,我就借你。」
「你就是會耍嘴皮子!」刀疤說著伸出鷹爪般的手來,抓向秦藥兒的肩頭。
他是起了殺人之念,這一抓勁力狠毒至極,又是突然之間出手,秦藥兒終究沒什麼對敵經驗,竟閃避不及的一抓便給抓住左肩,頓時火燒般的感覺使她慘叫一聲,使勁想甩脫鬼爪,肩胛骨險些被抓碎。
「你究竟想怎麼樣?」她疼得咬牙切齒,只差眼淚沒掉下來。長這麼大,何曾受過這種罪?「我告訴你,我爹是秦守虛,我師兄是青龍社的少主,用你的腦子想一想,你傷了我,你以為你逃得掉嗎?上回我大人大量放你一馬,這次……哇啊——痛、痛……」
刀疤非但不理會,反而加重力道捏得秦藥兒的骨頭格格作響,身子軟了半截。他另一隻手拔出刀來,刀光霍霍指向藥兒:「我三個兄弟都在極恐懼之下被殺死,一個個死不瞑目,全是因為你好出風頭,暴露了我等行蹤,為我們惹來殺身之禍!現在,輪到你了,我要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頭被割下來,我會慢慢的、慢慢的、一寸一寸的割……」
「不要!不要!……師兄救我……」秦藥兒被嚇住了,生平頭一次嘗到心顫膽寒的滋味,怕得沒法子思考後不後悔。
「這次,沒人可以救你了。」
刀疤面色猙獰,緩緩揚起刀。快刀殺人沒意思,來不及恐懼便死了。他今天才體會出殺人的藝術在一個「慢」宇,教人在死前膽破流口沫,突出一雙死魚眼,想求饒卻怕得牙齒打顫,一句話也說不完整……
「老二、老三、老四,哥哥為你們報仇了。」
刀光精閃,秦藥兒本能的閉上雙目,她突然憶起十年前在紅橋上,和左佑農一同等待龍湖的船出現,那次龍湖沒來,他們白等了……這次他也不會來,因為他們吵架了,他是橫了心不再管她了……
人在死前,怎會憶起孩提時的舊事?
她感到胸口一陣絞痛,一顆心被人緊緊的揪住似的,那樣緊、那樣痛,淚水滑下她的面頰,喉中梗塞著許多話,不過都沒機會對師兄說了……
刀光劈下,斜刺裡,破空之聲疾響,一物打在刀上,震得刀疤的腕臂一陣酸麻,咚的一聲,刀子跌落木橋,一錠金元寶就掉在一旁。還來不及多想,龍湖已應聲而至,猿臂一伸欲搶藥兒,刀疤總算是老江湖,抓緊藥兒閃到一旁。
「不要傷她!」龍湖的聲音尖利、發顫。
秦藥兒慢慢地睜開眼睛,不敢相信他還是來了。
「放了她,條件隨你開。」
龍湖逼進一步,他們退一步,瞧見藥兒疼得掉淚,他頓住腳,心疼不已。
刀疤憤恨地瞪視他,半路殺出礙事的程咬金!來人不只是龍湖,還有腳程較慢的梅真,和身著青龍社服飾的十來名壯漢。梅皖山被龍湖派人找到,被他說服先回梅園安撫眾妻妾,龍湖保證幫他找回夢娘。
夢娘自刀疤拿出刀來便不對勁,癱軟了身子,兩手抱住頭,嘴裡不住喃喃自語:「殺人……殺人……要殺人了……快,找藥去……」
龍湖沒暇注意橋上有這麼一個人,睛光閃閃只盯住刀疤的手,就怕他一時失手傷了藥兒。
梅真神色頗驚慌,指著刀疤:「你……你做什麼的?擄人勒索嗎?好,你要多少我全給你,快放了藥兒!」
「呵,呵,呵。」刀疤桀桀怪笑。「這個小妖女竟有兩個癡情男子為她求饒,誰能料想得到?」他的眼神一閃,精光暴射。「全部退開!不許再靠近一步!想求饒嗎?可惜我非要一顆人頭祭拜我那屈死的三位兄弟不可,你們之中哪J個肯拿起地上那把刀抹斷自己的脖子,我就放了她。」
在場的人除了夢娘,全變了臉色。
「快!我數到三,沒人肯抹脖子,我就扭斷小妖女細細白白的脖子!」刀疤惡戲的看著呆愣當場的龍湖和梅真,開始數:「一——二——哼哼哼,我早看出沒人肯為你而死,你現在一定很傷心吧!小妖女……」
「住口!」龍湖原先木然的神色一掃而空,不再猶豫,走過去,腳尖一挑,刀子飛落在他手中。
「龍大哥你……」梅真做不到這種地步。
「少主,不可!」
「全部閉嘴!藥兒若慘遭不幸,我亦無法苟活,與其兩人喪命,不如一命換一命。」龍湖銳利的眼神直視刀疤。「你說話算話?」
「一言為定。」不由得服氣。
「師兄,不可以……」秦藥兒涕泣。
「藥兒,我不該和你吵架,害你跑出去一人落單。這往後,你要自己照顧自己,師兄是管不了你啦!」龍湖苦笑的舉刀。
秦藥兒驚喘著,快,她一定要告訴他:
「師兄,你不可以死,你死了我也活不下去。」
龍湖死也要死得灑脫,笑斥道:
「又胡說了!我把少主的令牌轉送給你,以後你就是青龍社的少主,他們都會聽你……」
秦藥兒崩潰的喊:「我才不要什麼青龍社,我要的是你!」
龍湖震動了一下。刀疤已不耐煩道:
「誰死誰活,快下決定!」
「我死。」兩人同時開口,霎時,視線膠著在一塊。
恍如第一次認真凝望藥兒的俏臉,第一次發覺到她美得令他感動,龍湖的精神一時竟恍惚得厲害。十年,漫長而又短促的十年,這小姑娘,一直是他心中的牽繫啊!
刀疤怪笑。「好一對癡情種!你們一起死吧!」
龍湖厲喝:「說好一命換一命,你想言而無情?」
「她死了,你也不苟活,有兩個人為我陪莽,總好過一人孤零零。況且,到了陰曹地府,你們有伴才不寂寞。」
刀疤的鷹爪欺上了秦藥兒的脖子——
「藥兒——」
撕心裂肺般的大吼,龍湖衝了上去。但有一人比他更快一步,由背後抓住了刀疤的後頸,團蒲般的巨大手掌,天神般的力量,將刀疤整個人提離地面三尺!刀疤感覺呼吸困難,喉頭「喝、喝、喝」的喘著,早已放開秦藥兒,兩手朝後不住揮打,想打掉扼住他性命的巨手。
身子被轉了半圈,他駭然瞧見一張可怖的鬼面。
「厲……鬼……」
「誰都不該死,除了你。」幽冥聲落,厲鬼一掌拍向他胸膛,震碎了他心脈,然後像拋棄一隻死狗般將刀疤的屍身丟向橋下,隨流而去。
龍湖等人全教這一幕給震住了。
厲鬼朝龍湖掃視一眼。「好漢子!」隨即隱沒於黑暗中。
龍湖忙奔近秦藥兒躺的地方,她星眸半合,七魂走了三魂半,身心均遭受重大創傷。龍湖單腳跪地,將她扶抱在懷,一手輕拍她的臉喚道:
「藥兒,醒一醒!你怎麼樣了?」
聽到他的聲音,她努力撐開一點眼皮,欲笑淚先流。「師兄,你終於來了,我知道你絕不會丟下我不管,你從來都不會不理我,所以我最喜歡和你在一起…………師兄,我告訴你,這一次我沒有做壞事,我把夢娘救出滌園,她生了怪病,我帶她回去找爹……」
「我知道,我知道,你別再說話。」龍湖打橫將她抱起來。
「師兄,我的肩膀像火在燒,我好難過……我是不是快死了?」
「你不會死,因為閻王爺不敢收。現在你閉上眼睛休息,不准再開口說話,否則等你病好我真會揍你一頓。」
秦藥兒含笑合眼,仍不怕死的低聲說:「老狗變不出新把戲,你威脅我的話,從小到大也只有這幾句。」
龍湖當做沒聽見,交代屬下將夢娘一併帶回去。
紅橋上,殘星冷月照梅真,冷颼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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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催動,星子消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