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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謝上薰

  她羞怯地將頭低下,一半為了她不安分的心。

  「花靈,你愈來愈美了。」他扳正她的臉,不放過任何一吋地細看她的臉。「我要把你的美記錄下來。」

  不等她答應,他已牽了她手下樓。

  客廳桌上多出一大束的玫瑰花,是她上樓前所沒有的。那種奇絕的花色輕易把人吸引過去,有淡淡的紫色,有深紫得近乎黑色,有介於兩者之間的藍紫色,層層次次、深深淺淺的紫,香氣比紅玫瑰更甜蜜沁人。

  「這麼美,哪兒來的?」

  「我訂的,剛剛才送到。你還喜歡嗎?」

  花靈還予燦爛的笑容,這麼美的東西有誰不喜歡呢!

  「我不知道台灣有紫玫瑰呢!」

  「店員說是進口的,我也不太懂這些。」

  「怎會想到送我花?」

  「你使我聯想到紫玫瑰,清麗、熱情、神秘。」

  「我嗎?」花靈詫異。她一直當自己只配紫薇花,渺小的,不大啟人注目。

  「或許你本身沒發覺,但我早有這種想法。」王棟的笑一向是瀟灑爽朗的,這時卻帶點鬱結不開的味道。「剛結婚時,我告訴自己,要給你一段自由的時間,沒有束縛,沒有指令,沒有壓力,讓你有機會釋放出深藏於心中角落的真實的你。你啊,如此富於女性魅力的外表,即使低個頭也讓男人熱血沸騰,可見你本該是感情熱烈的女郎,而非被壓抑著遇事畏縮的憂鬱女孩。」他將妻拉進懷裡,略為激動的說:「可是,現在我懷疑我用的方法錯了。

  討人厭的伯父母所施予你的教養,仍然捆綁著你,從今起,我不再放開你了。」

  一時間,花靈心中揚起了一片驚濤駭浪,只覺天地都在旋轉。她的先生在說些什麼?過去他對她的放任是有計畫的嗎?難道說她是他實驗的小白鼠嗎?但看他的神情又不像,他一雙熱情的、快樂的眼眸多酷似另一個男人。噢!我的天吶!她的頭要爆炸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們出去走走!」王棟身上有好聞的古龍水味,一種清爽乾淨的味道。「我要用相機將各個角度的你拍攝下來。」

  「用相機?」花靈相信沒有誰的素描速度比他更快更好的了,這是經過幾千幾萬遍的練習所得來的成果。平日無事,他可以對著一塊石頭一朵花、對著多變的天空雲彩、對著或動或靜的花靈畫上一整天。

  「相信我,我的攝影技術頂不賴的。」他笑了笑又說:「早想多為你拍幾卷幻燈片,你實在很上相。」

  她完全無法拒絕,隨著他上山下海,直至深夜才返家。然而花靈不能埋怨什麼,自成婚以來,王棟頭一次向她陳述他極私人的一面,真誠且赤裸,而她也才慚愧地明白,為何她能過著這麼優渥的生活!

  除了每星期去公司一、兩次,以創意賺取薪津外,王棟因為本身思想開通,開發了好幾條生財之道。花靈發覺自己以前真傻,想法很狹隘,以為畫家就只能賣畫,殊不知畫家的作品不一定要掛在牆上,也可以印在衣服、領帶、椅墊、燈罩等日用品,以絹印方式,增添生活情趣,大膽一點的還可以製成沙發佈、窗簾布、床具組等,讓「家即是美術館」。他還替舞台劇作過舞台設計,更由於科技的發展,開始有住宅和辦公大樓採用畫家的作品做成藝術陶板。

  「陶板藝術?那是什麼?」花靈好奇的瞪大了眼睛。

  「簡單的說,就是將畫作轉化為巨型的陶板整個嵌入牆壁,以攝氏一千三百度的高溫燒,使鮮明豐富的色彩重現在陶板上,和原作一模一樣,這是大型的藝術製作。」王棟非常認真,雙目流露著強烈的光彩,這是他提到他熱愛的工作時,才會有的表情。

  「你懂得真多,也很有頭腦。」花靈由衷欽佩。

  「『藝術生活化』的前提,就是要將藝術品商業化,使人可以走近它、觸摸它,而不只是遠遠的欣賞它/崇拜它,尤其在這個求新求變的時代,單純的藝術家很難生存。」王棟有點自嘲的一笑。「很多小說一寫到畫家,都有一位外出工作維持家計的妻子,我不要那樣子!

  我寧可放低身段,不唱高調。出國遊學前,有一陣子我也很迷惘,到底要做一個純粹的窮畫家?還是盡展所能的發揮自己,名利兩便?結果在國外我找到了答案:不要在生前苛求死後的聲名,只求不虛度此生,有多少才能便釋放出多少才能。從此我不再瞧不起商業,放手一搏的結果,反而使我的書作水準上揚,因為心理上已沒有求名的負擔。」

  「你是企業家的兒子,多少遺傳了靈活的頭腦。」

  「我老爸啊,他最看不起畫畫的。」王棟嗤笑。「我很幸運,有兄弟繼承家業,爸他拿我無可奈何,就乾脆放棄我。在日本,我學會藝術陶板製作,你絕對想不到,回國後第一個肯讓我一試的,是外公,將他公司的一面牆交給我,完成後風評很好,外公又請我設計兩個公司和他家裡的客廳的牆壁,到這時候爸才回頭重視起我來,硬將我插進公司。」他的表情像給人強吻了似的。

  「不錯嘛,父子和睦,這很好啊!」她忍住笑聲。

  「也對啦,不過一想到從小支持我朝藝術方向走的外公,就覺得跟爸之間像兩個不同星球的人在作溝通。」王棟好玩似的聳聳肩。

  「你以前提過,外公他年輕時也想當畫家?」

  「外公沒我幸運,他是獨生子,不能隨心所欲的走自己想走的路,因此也就格外地疼愛我。我從小就愛畫畫,見到白紙或課本的空白處,非畫得滿滿的不能舒坦,老爸罵我沒出息,外公卻讚我有天分,哈哈!幸虧外公是長輩,讓我搬去跟他住,老爸無可奈何下,才不太管我畫畫。」

  「你幾時正式拜師學畫?」

  「十二歲吧,外公送我去師大畫室習炭筆速寫,後來又學過工筆繪畫、靜物素描、水彩花卉、油畫寫生、抽像畫,過了十六歲才決定專攻油畫,並試著創造自己的風格,最後外公勸我出國幾年看看別人的東西,把眼睛擦亮了再回來。我真的好愛他老人家,從父親那邊得到的阻力,在外公處全成了助力,令我下定決心非成功不可。」

  王棟將車駛進院落水泥地上,笑容非常動人地看著她。

  「我真希望你也能同我一樣愛著外公。」

  「我會的,外公對我很和藹,我很喜歡他老人家。」

  「前年外婆去世,外公還將外婆個人遺產中的大半數送給我,這份慷慨觸發我想幫助其他沒我幸運的同行,所以我善用這筆財富開了『時空藝廊』,使那些有才能而未成名的藝術家,有一處發表作品的場地。」

  花靈吃了一驚。「時空藝廊」不是宋問的嗎?

  「你好像很驚訝?」他拍拍她的臉。「怎麼回事?」

  「以前你從不提這些的。」她低喃。

  「因為我看你似乎沒興趣的樣子,不想勉強你。」王棟沒有不高興的樣子。「最近你讀了不少我收集的畫冊,心想可以和你談一談了。」

  花靈為之抱歉、慚愧。

  「是宋問……他說我應該看的,我去過藝廊,以為那是他開的。」

  「也算是啦!」王棟的笑聲清脆而響亮。「有的人具備創作的才能,有的人具備鑒賞的才能,宋問屬於後者。我們的宗旨一致,就是多給新人機會,但為了收支平衡,也必須擺些成名藝術家的作品,說來有些無奈,卻不得不如此。換個角度想,有收人,藝廊才維持得下去,新人也才有機會。」

  花露卻已經聽不進去了。宋問為什麼沒告訴她?

  她心間生起一股受欺騙後的不滿與酸楚,宋問待她的溫柔親切和百般的好,教育她鑒賞藝術之美,是因她是老闆的太太,他不得不應付?

  他一定很煩了吧!我時常厚臉皮纏著他問東問西。

  他內心在冷笑吧!原來王棟娶了這樣淺薄無知的太太,不但是門外漢,還笨得捨近求遠去討教他。

  不會的,宋問絕非卑鄙之人。他自然以為我早已從王棟口中知道藝廊是誰的,不必多提。他含笑的眼眸不會是高明的偽裝!他不時糾結的眉頭不可能是演員的練習!他對我是出自真心的!

  那他是否以為我常去藝廊是以老闆娘的身份去視察店務?認為我故意裝傻,是個愛要心計的女人?

  一夜不得好睡,被無盡的煩惱折騰著。

  花靈說服自己不應該在乎的,她的心卻緊揪著難受。花靈知道她應該裝作不在乎的,她卻真的非常在乎。

  這使她變成一個多疑的女人,多心的少婦。

  懷疑他的用心,擔心他的想法,害怕他的訕笑,憂慮他的立場…她自己的立場呢?一時也顧不了了。

  睜眼瞪著天花板,直到王棟醒來。他的聲音使花靈清醒過來:「等我交出『麥氏』要的那一批畫,我將開始準備開畫展的事,我決定在我三十歲生日那天舉辦生平第一場畫展,要忙上好一陣子了。不過等這些事告個段落,我就有時間帶你出國作二度蜜月,所以請你再忍耐半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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