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耀打賞了鴇母,便要她退下,他站在門外,直到一曲終歇。棠昱琋已經聽得如癡如醉。
「好一曲『高山流水』,俞伯牙相會鍾子期,嫦姑娘,你的知音又是誰呢?」上官耀打趣。
「五爺,您取笑了。兩位爺和奴家已經恭候您多時了。」玉嫦站起來福身。
棠昱琋看見這位懷抱琵琶唱曲的是一位貌美姑娘,正有如蕊宮仙子謫人間,月殿嫦娥臨下界。
屋內另有一位俊美少年,倚坐窗台,任銀光灑落一身,手執一支青玉長笛,以銀孔、流蘇為結,蒼潤如竹,原來方纔那清美的管聲便是他吹的。
裡頭還有一人 ,是昨夜她見到的那位三爺,他手裡依然是那把不離身的刀。
「老五,來晚了。」那位俊美公子露出爽朗的笑容,他笑起來真是比女子還迷人呢。這便是古縉,此人在師門中排老四,頭戴一頂紫紗唐巾,身穿一領紫羅紗袍,碧玉環正綴巾邊,紫絲絛橫圍袍上,其風流程度據說至今無人能及,瀟灑的個性、俊美的容顏連同身為男子都會著迷。
「人數未齊,不算晚。」上官耀笑了笑,目下尚有一人不見。
「那塊冷玉,別理他。」黑出聲,目光睇向他身邊的小廝,嘴邊便掀起一角揶揄道,「怎麼今天帶起『保鏢』來啦?」
說起棠昱琋扮成的小廝,個兒小臉蛋尖,一身肌膚賽雪又似凝脂,看起來弱不禁風,稱為男子已是勉強,稱作保鏢擺明了是嘲諷人。
自言要賞遍天下美女的古縉,一眼便瞧出這小廝是女子扮成,當下就「飄」到棠昱琋身邊來,用那一雙迷死人的桃花眼凝視她,幾有為她傾倒之勢。
「娥眉帶秀,鳳眼含情。腰如弱柳迎風,面似嬌花拂水,好個小廝!」古縉發出讚歎,馬上對上官耀口出狂言,「老五,賣給我。」
棠昱琋一聽,瞠目結舌,只道她家少爺霸氣,不想這人更勝三分!
上官耀一臉笑,「我好想哩,送你都無妨──」
「少爺!」棠昱琋馬上叉起腰,杏眼圓瞪。
上官耀對著古縉指指她,「你看到了,這丫頭比我還狂,哪有我作主的份。 」
「丫頭,看來一日不見,已經『馭主有術』了哦。」黑笑著戲謔道。
上官耀立刻丟出一記白眼,「你給我閉嘴!」
「怎麼,莫非她就是老二另眼相看的丫鬟?」古縉當下又多看了她好幾眼,把人家一代名妓冷落在一旁。 昨天三爺也說過同樣的話。
棠昱琋一臉狐疑,他們口中對她另眼相看的人是誰 ?
「丫頭,這位是四爺,還有嫦姑娘。」上官耀說道。
「給四爺、三爺請安。嫦姑娘。」棠昱琋不帶勁地問候。
「老二眼光不賴嘛。」古縉邊說,一隻手邊往棠昱琋腰際擱去。
棠昱琋險些尖叫,直躲到她家少爺身後。她這一嚇,惹得一片笑聲震響,原來人家是故意捉弄她來著。 棠昱琋又惱又氣。她家少爺便也罷了,終究是她的飯碗,這人是她什麼人,沒道理白白供他玩樂!
「你這人怎麼這樣無聊!」棠昱琋翻了翻白眼,是考慮到甩他一巴掌自個兒掌心也會痛,才放過他。
「喲哦,千古奇聞哩!我說老四啊,你不是一直自誇除了甯采笙,天底下從女嬰到半百老婦再沒有一個女人能逃得過你那對桃花眼嗎?怎麼女扮男裝就不算女人了嗎?」黑一臉笑,那笑容卻讓古縉和棠昱 直想提一桶水潑去。
說她不算女人?他才不是男人呢!棠昱琋睨睇著黑手上那把大刀,把自己的 嘴巴管得死死的。
「所以我不是說了嗎?老二有眼光嘛。」古縉四兩撥千金,冷玉都另眼相看的人,沒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也算正常啊。
「不會吧,我家『隨便』一個丫鬟,就讓你那『聞香破戒,逢花必折』的『美名』毀於一旦啦?」上官耀端起「無辜」的笑容,卻教古縉和棠昱琋直想往他臉上劃上幾刀。
她是不敢自誇有天顏絕色,但在上官家,她的美貌是大家公認的,而她的聰穎伶俐更是老夫人喜愛的原因,上官耀居然說她是他家「隨便」一個丫鬟?!
棠昱琋怒目切齒,看在飯碗的份上,不與他計較!
「三位爺,宴席已在梨花亭備妥,我們還要等二爺嗎?」王嫦微啟朱唇,細聲軟語,一雙媚眼煞是迷人。
這位名聞揚州城的花魁娘子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可惜了有那麼一個美男子在場,才讓這麼一位美女黯然失色。棠昱琋直瞧著王嫦,這樣一位美人淪落風塵,實在遺憾。
「這塊冷玉,做什麼都慢吞吞的!」黑攢眉蹙額。他是最沒耐性的一個。
「老三,莫在背後道人短。」向非玉無聲無息地站在門口。 棠昱琋轉身,映入眼簾的竟是一位氣質非凡、有若天人的白衣公子!
「去!像鬼魅一樣!」黑低罵了聲,只因為他察覺不到他人已經到了,有些惱羞成怒。
「我說,鬼都還有鬼味。」上官耀揚起嘴角,那柄書畫扇子輕輕扇晃。
「好啦,今天是邀你們來賞月的,要談鬼說怪,明年七月請早。」今夜的中秋賞月宴是古縉辦的,他還想盡興呢。
「二爺,您讓我們久等,待會兒要罰酒哦。」玉嫦一笑生百媚。
向非玉僅微笑,目光一轉,便在棠昱琋身上停住。
棠昱琋在那一雙沉著悠然的目光下,不由得臉紅心跳,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麼擺放才自在。卻不是被他的俊逸外表所吸引,若要論外表,眼下她家少爺和那美男子都不弱他,而是他周圍圍繞著一股不染纖塵的超然氣息,光是被他瞧一眼,她整個人都飄飄然了。
上官耀一舉扇就往她的腦袋敲去,「看什麼,還不叫二爺。」
棠昱羞紅了臉,趕緊低下頭一拜,「二爺萬福。」
「姑娘不必多禮。」向非玉那雙從來就看不出冷熱的目光居然有了柔和的光彩!
一旁三個師弟看到他這副模樣,都險些駭掉了下巴,一個個瞠目結舌說不出話來。 向非玉卻氣定神閒,「嫦姑娘,帶路吧。」
「是。各位爺,這邊請。」
明月如霜,好風如水,再加上俊爺美人,美酒佳餚,今晚的梨花亭格外迷人。
三雙眼晴始終盯住向非玉身上,偶爾狐疑地彼此看看,就為了確定自己剛才沒有眼花,這塊冷玉居然也有「溫度」!
「你們怎麼了?」難得的安靜,向非玉揚起嘴角,目光早已恢復了沉著。
「三位爺?」玉嫦給三人倒了酒,卻沒有一人捧場。
棠昱琋給向非玉安排了也坐下來,就在上官耀和向非玉中間,她的一顆心從見到向非玉後就沒一刻安靜過。
「老二,你沒發燒吧?」不發燒,冷玉怎麼會有溫度。古縉一臉「關懷」的瞅著向非玉。
「老四,怎地瘋言瘋語?」向非玉舉杯對口,沉定如斯。
「不是發燒,那肯定是『發情』了。」黑嘴角噙著一抹戲謔。
向非玉抬起視線,不慍不火的目光不偏不倚落進黑詼諧的眸,光「凝視」一眼,就見一雙原本還閃爍著戲謔的目光收斂了,向非玉甚至都沒開口就達到了警惕黑的作用。而他所以沒接口,只因為認為黑的用詞過於低級,不配他來訓斥 。
「老二,你也二十有二了,若有需要小弟做冰人,盡可對小弟直言無妨。」上官耀一臉笑,滿嘴調侃。
向非玉面對他的揶揄,回給他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徐緩地揚起嘴角,「老五,我會記著你今日這番言語,日後莫要反悔。」
上官耀笑意更濃,「老三、老四,你們聽到了,果然有人吹皺了一湖『止水』啊,改日『冷玉』要喚『溫玉』了。」
「『瘟疫』?這會不會是天將降大禍的前兆啊?」黑皺起眉頭。
古縉見著上官耀的笑臉,再看一眼向非玉,又看了一眼棠昱琋,在嘴邊勾出了一彎迷人笑月。放著這麼有趣的事情不來湊一腳,他可就枉為古縉了。
「老五,你且先別急著給老二作伐,正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看這件事你就作壁上觀吧。」
「老二難得轉性,你也來攪局,名副其實的『花盜』啊你!」上官耀搖頭,轉眼把同情的目光移向向非玉,「老二,你自求多福了。」
說歸這麼說,他的嘴角卻噙著隔岸觀火的興味。不想他家的丫鬟這麼搶手哩。
向非玉只是微笑,那笑容卻有著令人猜不透的謎。 黑狐疑地瞅著他。這塊冷玉葫蘆裡賣什麼藥?
在座兩個「外人」自然一點也沒弄懂這四位爺之間打著什麼啞謎。
「爺,你們說著什麼?」玉嫦一雙媚眼流轉著,纖纖十指輕輕搭上古縉的手臂。
「這個嘛,咱們獨處時我再告訴你。」古縉眼一眨,幾乎勾了玉嫦的魂魄,他接著舉杯向大夥邀道:「來吧,莫使金樽空對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