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話聽得棠昱琋一頭霧水,略微懂得的只有少爺「平昔」很吃香,那是說今日不比往日的意思?是因為少爺被「禁足」的關係?那「在外頭」是在哪?是指 那些豪門千金嗎?
「什麼是『平康裡』?」丫鬟好奇地問。
「那是長安有名的妓女巷。」黑不厭解其惑地諄告,嘴角卻扯出一抹詭笑。
棠昱一聽,臉上乍紅,睇向上官耀的目光驚訝又鄙夷,連連又退了十步之遙。 她家少爺在妓院很吃香?那是說他經常上妓院了?!
可以說,上官耀本來還算端正、還算不錯的印象這一刻起在她心目中徹底的顛覆了。
此刻睇向她家少爺的目光,不再有對一個主子的禮貌和客氣,她只差沒把散漫、輕佻、無恥直接宣之於口了。
上官耀倒不在意自己的形象在一個丫鬟的面前被抹黑,看這丫頭臉色乍紅乍白,還拿一雙怒氣沖沖的目光睨瞧他,真是有趣。他還沒看過哪個下人敢對他如此無禮的哩! 不過白白被這個狗嘴吐不出象牙的黑折損,光教他一人稱心得意可也不行 。
「丫頭,還不過來見過三爺。我這朋友不管是長安的平康裡或者揚州的虹撟一帶,人人見了他都要喚一聲三爺,你休得怠慢!」上官耀手中一柄扇,刷地一聲展開來。
棠昱琋瞥向黑的眼神頓時多了一抹鄙夷,嘴角悶悶地扯了扯,勉勉強強叫了聲,「三爺。」
「免!」黑睇向上官耀,緩緩地扯起嘴角,「老五,你這下出個門都不方便,明日古縉在凌月樓設宴,你有為難吧?我看這麼,我為你向他解釋去。」
「笑話!有何為難之處?!」上官耀蹙起眉頭。說到這個,他一把火氣便到,手裡扇子啪地一聲又合上。
黑扯著嘴角,「小丫鬟,明日你可要識相些,給你家少爺『行』個方便啊。
棠昱琋狐疑地瞅著他,再遲鈍的人都聽得出來這人在說著反話,挑撥離間來著!
算了吧,只要不犯著她的飯碗,她才懶得管少爺要上哪兒去哩。得了「病」死在外頭都是他的事!
黑說完話,也不相辭,便縱身消失在黑夜之中,這倒教棠昱琋看得瞠目結舌 ,稀奇得很。
「哇啊!這人好了不起!」她打出世還沒見過「江湖人」。
「哼!」上官耀一聲冷哼,睇向小丫鬟警告道:「你這個小奴婢最好要懂得有耳無口,要是敢向老夫人告密去,少爺我肯定打斷你一雙狗腿!」
棠昱琋瞅著少爺,眨了眨眼。怎麼?這恫喝是衝著她要脅來著?
一雙美目又眨了兩下,兩葉柳眉緩緩地挑起,不疾不徐地、必恭必敬地開言,「少爺,奴婢一家深受老夫人大恩,怎敢不對老夫人唯命是從呢?倘若少爺明日瞞著老夫人出去有個萬一,那奴婢一百條命也不足抵償,這區區兩條腿算得什麼。」
上官耀愣了愣,對小丫頭居然敢頂他的嘴,還敢不聽他的話,顯得料想不到的錯愕。
「你這丫鬟……」
棠昱琋愛困地打了個呵欠,「少爺,奴婢明日一早還得去向老夫人『請安』,容奴婢先行告退了。」 她福了一福,繼續打著呵欠轉身走回去了。
上官耀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小小一個女婢居然敢在他面前囂張?!
※※※
日出霧露餘,青松如膏沐。
「丫頭,早啊。」扇兒輕搖,笑容可掬,風度翩然。 棠昱琋狐疑地瞅著她家少爺。這一早他就吃錯藥啦?
「少爺早。」唔……原來想「色誘」她呀,如果是少爺那一群崇拜者,這會兒大概都給他的笑容迷得神魂顛倒了吧。真小看她,居然來這套!
「丫頭,你過來這幾日做得不錯,這是賞給你的。」上官耀伸手遞出的是一條珍珠櫻珞,串成的每一顆珍珠都是渾然天成的圓潤光澤,光瞧一眼便知道價值不菲,任何一位姑娘家見了這項飾,沒有一個會不喜歡的。
棠昱琋也不能免俗的亮了眼,對著那一條渾亮的項飾差點流下口水。這是賞她的?!她家少爺出手居然如此闊綽,這下她發了……且慢!不是有句話說「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嗎?這該不會是用來賄賂她的吧?她這下要是這麼簡單就收了,往後的日子豈不是都得聽他的!還有、還有,這會兒只有他們兩人在場,萬一他不承認這項飾是他打賞的,日後向老夫人報說是她手腳不乾淨,那她的清譽豈不毀於一旦? 好啊,少爺可真陰險啊,差一點就上了他的當了!
棠昱琋心翼翼地睨視上官耀,噙著嘴角回道:「多謝少爺的好意,奴婢做的都是老夫人交代的分內事,收不 起少爺如此貴重的賞賜。」
上官耀瞇眼。這丫鬟居然說不收?!
「少爺,若無別事,奴婢該去給老夫人『請安』了。」棠昱琋福個身,轉身便 往門口走。
上官耀蹙起眉頭,「死丫頭,給我回來!」
棠昱琋定了步,轉身沒精打彩回了句:「少爺還有什麼吩咐?」
上官耀蹙眉瞪眼,「我有事跟你談。」
「是。」她意興闌珊地回來站到一旁。
上官耀睇著她,不得不對這丫頭重新評估。「看來我小覷你了。」
「奴婢惶恐。」棠昱 無聊地玩著一條髮辮。
上官耀白她一眼,「看樣子你是打算完全站在老夫人那方?」
棠昱琋這會兒才抬眼正視少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甜甜地道:「那倒也不一定。」
上官耀頓時明白了,他重新揚起迷人的笑容,「說吧,你要什麼?」
「少爺原來是聰明人嘛。」棠昱琋笑起來,便往旁邊坐下。
上官耀狐疑地瞅著她。他叫她坐了嗎?
「老夫人一向對我很好,我既然已經答應老夫人要負起『照顧』少爺的責任,自然就不能令她老人家失望;不過,若要少爺足不出戶,那也委屈你了,所以呀,眼下有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棠昱琋靈眸閃亮,笑容炫目。
「什麼辦法?」上官耀有一點想聽聽這丫鬟能夠想出什麼好伎倆。
「老夫人只說過,少爺走到哪兒,我就得跟到哪兒,可老夫人沒說,少爺上哪兒,我都得據實以告呀。」棠昱 拉著髮辮,笑吟吟地望著上官耀。
「你是說,你要跟我到凌月樓去?」上官耀頓時攢眉蹙額。這算什麼好辦法!
「不只是凌月樓,以後少爺上哪兒,我都會跟著去。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告訴老夫人少爺是上妓院去了。」她想過了,整天足不出戶跟著她家少爺也實在無聊,能有個光明正大的藉口出去摸魚,那也不錯,更何況能進妓院瞧瞧,也挺好玩的。
上官耀站起來,「我才不帶你這丫鬟出門!」
「那也不打緊,我現在就去告訴老夫人,今兒個少爺要『出門』。」棠昱琋慢條斯理地站了起來,整了整衣裳,便要往門口去。
上官耀伸手,不慌不忙地正好拉住她的髮辮,「你這丫頭好大膽,居然敢威脅少爺我!」
「少爺啊,這也不能怪我,奴婢只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罷了。」棠昱琋瞅著自己的辮子,「少爺,奴婢還趕著去給老夫人通、風、報、信,請放開奴婢吧。」
她雖然大字不識一個,可也跟在老夫人身邊多年了,老夫人書香世家出身,高貴的氣質和談吐不在話下,所謂近朱者赤,丫鬟她自然也耳濡目染了些許。
好個明目張膽的丫鬟!上官耀瞪了她許久,這丫頭眼不眨一下,望著他還一副無聊的模樣!
上官耀放開她的髮辮,「答應你可以,但是我有條件。」
「少爺請說。」她又一臉的笑吟吟。
「以後跟著我都必須扮成小廝。」
※※※
暮靄沉沉,蒼茫夜色中一輪明月獨舉中天,銀光水瀉。
江淮一帶的揚州城,一年四季簫鼓繁弦,歌舞不輟,逢到節慶吉辰更是熱鬧喧騰,這中秋佳節自是不必說了。
說到凌月樓,聽說往來的皆是王孫公子、達官顯貴,再者才氣縱橫的文人;也不為別的,只為那在揚州城內遠近馳名的花魁娘子,王嫦。
大廳上,金碧輝煌,張燈結綵,姑娘們送往迎來,耳邊不時傳來歌曲、樂聲,鴇母一見她家少爺,公子長、公子短的不停鞠躬哈腰一路請往了後院,原來這就是妓院啊,棠昱琋算是見識了。瞧那鴇母對她家少爺的態度就知道,上官耀一定經常來這兒。
真是,年紀輕輕不學好,這要教老夫人知道了,不氣壞才怪。她想歸想,眼睛倒不時東瞧西看,忙得很。
鴇母在前面引路,彎彎曲曲,走過許多房間,穿過一拱門,卻是別有洞天。
花園小苑,平屋幾間,院中居然也有這麼一處幽靜清爽的地方,從屋中有妙音縷縷傳來,歌聲或曲或止,如墜如亢,披之管弦,萬種風情,比之前院的熱鬧轟響,便有天上人間之別,此音宛若天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