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事我不可以聽?」他低沉的嗓音見冷。
向非玉望他一眼。
棠昱琋趕緊開口,「少爺,我知道這是你的房間,你愛留便留,我和二爺到外面談。」說著,她掀被就要下床。
「你!」上官耀知道她是有意的,氣得兩眼冒火,轉身走出內房。
棠昱琋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門口,垂眼輕輕一歎。
向非玉始終觀察著兩人,將兩人之間微妙的關係看得一清二楚,他卻視若無睹。
棠昱琋好不容易從少爺身上拉回心思,這才抬起眼光,「二爺,您有何事與我談?」
向非玉在床榻旁坐下來,凝望她好半晌,「你可還記得平郡王府?」
棠昱琋神色一僵,眸底掠過驚疑,只望住他,沒有言語。
瞅著她的眼,他知道她記得,「別怕,不再有人追殺你了。」
她倒抽一口氣,眼光更是驚駭,「為什麼你……」
他的眼光始終柔和,聲音輕緩地道:「最後一次見你時,你才五歲,你從來不肯喊我一聲哥哥,還記得你怎麼喚我嗎?」
棠昱琋心底有了起伏,是喜悅,是驚訝,是不敢置信……是他嗎?對他的記憶只剩下模糊的身影,只記得曾經有一個待她親切、時時對她笑、陪她玩樂的…… 她的眼眶紅了,熱淚模糊了焦距,「你是……玉?」
向非玉微笑,點點頭,「你長大了,容貌與沈姨娘相似,去年初次見到你時,便覺得熟悉,只因京城有事必須回去處理,才暫緩查證。前一陣子再返揚州,拜訪了你的姨母,她已將原委說明。」
她擦去喜悅的淚水,眼底閃爍著歡愉,心裡仍然有滿滿的驚訝,「這麼說 ……你前次來已知我是……
「是的,前次來已知你是吾妹。不瞞你,家母已在數月前過世了,京城因此還有些事需處理,本想待瑣事處理完畢再來接你回京,未料卻因此害了你。」 向非玉面露悔色。當時若直接帶她回京,她今日也不會受傷。
而對於他的母親──皇上的親妹妹過世,他從小由她娘養大,一年與母親只見幾次面,他的母親是一位極冷淡、極高傲的公主,母子倆既無太多親情,如今還能有多少哀色?
就因為他母親冰冷、高傲,成為平郡王妃後與夫不睦,造成平郡王專寵愛妾沈娘,公主自視甚高,不願降低身份與一名小妾計較,可憐她又是一位妒心極重、城府極深的人,終日含恨鬱結、心有不甘……
未幾年平郡王中毒而亡,不幸死於沈娘房中,沈娘警覺到遭人陷害了,立刻將年僅五歲的女你交給貼身女婢雲你送出府去,自己懸樑自盡。
平郡王妃本欲將沈娘慢慢凌遲,以洩心中恨,知道她輕生,郁恨難解,自然心有未甘,便派人追捕其女,結果只得雲你自殺身亡,其女不知去向。
一切事向非玉完全曉得,當時年十一,未能保護同父異母的妹妹最是遺憾。
「你是玉……怪不得我對你總有一股親切感,原來……你竟是玉,我的兄長……」她的生母沈娘從小就給別人做養女,所以平郡王妃並不知道她還有一個親妹妹,沈娘就是托雲你將她交給親妹妹,就是她現在的娘,她的姨母。
而雲你為了斷絕平郡王府找到她的所有線索,為了保護她,竟選擇自殺一途。
當時雖才五歲,她卻一直知道,她這條命是雲你的犧牲換來的……
「你,這幾年來為兄四處尋訪,就盼能得你芳蹤,兄妹團聚。此次趕回來,心裡便已決定要接你一同回京。」向非玉握住她的手,凝望著熱淚盈眶、嘴角卻揚著笑容的妹妹,眼底儘是柔和喜悅的溫暖之色。
「回京?!」棠昱 一聽,當下錯愕。
「自然,你乃我平郡王之妹,金枝玉葉之身,豈能再委身為婢。至於棠家於你有恩,便是我的恩人,為兄自會有妥善安排,不必擔心。我也會重新將雲你厚葬,一切都交給我,你只管同我回京。」向非玉望著她,誠摯地說。
「可是……」如此突然,她想著少爺若知曉,將有何反應,他會允她離去嗎?
而她,心中滿滿是少爺的影子,這時要她離去,她怎捨得下……
「你,莫非還記著家母所為?如此為兄願代為致歉,逝者已矣,望你看在為兄的份上……」
「玉……哥哥,你別誤會。娘常告訴我,我生母有遺言,就是不許我恨平郡王妃,她說王妃也是一位可憐的女人……上一代恩怨,她不許我記,所以我從來就不恨王妃,何況我還知道她是玉的親娘,我一直就記著你對我的好,我不恨。」她現在的娘,也是她的姨母,是一位開朗直爽的婦人,與她一起生活,她是獲益良多。
「如此,你還有何慮?」向非玉直瞅著她,一雙眼像是洞悉了她的心事卻不揭穿。
棠昱琋低下頭,沉默了良久。
「老夫人不久前才認我做孫女,而且……有位高人指點,到明年正月初一之前我必須跟隨在少爺身側,才能助他擺脫大劫。」對,她若離去,少爺若有不測,那──
「玉哥,我這時候若同你回去,實在對不起老夫人,她老人家必會相當擔心少爺的安危,所以請給我時間,直到明年正月。」
向非玉凝望著她半晌,「你,你需知道,他已有未婚妻,除非他解除婚約,否則我不允許。」
棠昱琋教人看穿了心事,粉臉上一片緋紅。「這我知道。」
向非玉頷首,「我相信你能明白。我答應你留下,但有一條件你需遵守。」
「條件?」她暗忖,肯定是與少爺有關,大概就是要她和少爺「保持距離」,畢竟男女授受不親……他這做哥哥的若知道上官耀早已看過她身子,還親過她……不知道要怎樣了結?
「你在這還要待四個月左右,傷勢痊癒以後必須待在府內,不許再與老五出門,你可遵守?」向非玉相信申屠無客會再找上上官耀,而他絕不希望自己的妹妹再有危險。
除非少爺不出門,否則怎麼可能做得到?她現下在老夫人的眼中可是少爺的「保命符」。棠昱琋為難地攢起眉頭,卻知道她若不遵守條件,向非玉一定不准她留下……不過,反正陽奉陰違這種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
她揚起嘴角,點點頭,「不成問題。」
向非玉微笑,「見你傷勢無大礙了,我先回京將餘事辦妥,明年正月準時來接你。在我走之前,會交代老五好好照顧你。」
「玉哥,我想托你一件事。」棠昱 馬上說。
「哦?」
※※※
送走向非玉後,上官耀馬上進入內房,走近床榻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才一轉眼,她拖著病體又去了哪裡?
「琋兒!」他往前房去找,樓閣上幾個房間全找遍,連兩個丫鬟都不見蹤影。 上哪去?
「 琋兒!」他下樓,在前廳總算看到一個丫鬟,「琋兒在哪?」
「回少爺,她正在側院那你看魚呢。」香藍巧笑倩兮,果然不出琋兒所料 ,少爺這會兒正在找人哩。
上官耀狐疑地瞅她一眼,大步走往水廊。
雨剛過,天作晴,陽光出了雲層,照得水面波光,水廊上有頂遮,地下還算乾爽,不過連接出去幾彎曲撟以天為蓋,就難免濕滑了。
他望盡水廊不見人影,走出曲撟,目光在前面一處涼亭那你停住了,他很快的往涼亭而去。
這亭台建在湖面上,三面坐台都圍上了曲欄杆,方便休憩觀魚之用。
棠昱琋以手為枕倚著曲欄杆,低首垂眼凝望著湖中大大小小色彩繽紛的魚兒,有黃、有紅、有白,還有黑,嗯……這白的像玉哥,黑的像黑,紅色是古縉的顏色,至於她家少爺……她攢起眉頭,接觸的時間愈長,對這個人的感覺就愈複雜,實在難以釐清他像什麼顏色……
一面走來,他的目光始終不離她,漸漸接近,看清她的側顏,她正專心看著魚兒,優美的倩影吸引他緩下步伐。
「少爺。」香晴發現他,馬上福了一福。
這一聲呼喚,同時打斷兩人的冥思。
上官耀走過來,棠昱琋轉過臉來瞅了 他一眼,又把眼光轉回湖面。
「你退下。」上官耀吩咐。
「是。」香晴憂心地多看一眼琋兒,這才欠身退下。
涼亭忽然變得安靜,偶爾聞得魚出水面的跳躍聲,沒多久又是一片沉寂。 她瞇著眼望著瀲灩水面,心思卻不在這上頭了。
「你們談了什麼?」上官耀靠近她,幾乎衣裳相碰。
「我和誰?」她沒回頭,明知故問。
上官耀深深的斂眉,「老二。他為什麼要單獨和你談?」
「你沒問他?還是他沒說?」她輕撫額際的髮絲,眼光彷彿著迷於映著波光的水面,久久不離。
「我沒問,他也沒說。」上官耀貼近她身旁坐下來,「告訴我。」
她終於抬起目光凝望著他,「我記得你曾經有意作伐,要把我許給二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