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方氏所結下的怨,就只能怪元老們太食古不化。沒有前瞻性的眼光,只會死守成、不創新,拚命否決每一任新官的三把火,索性,火把率先將他們燒個精光;歷任合夥人也是相同的原因與下場。
實在是方氏的接班人都太早入主當王,難免會引來老人們不悅和輕視。大刀闊斧的革新想要不受阻,就要有捨才有得,急躁到懶得說服那些臭石頭,而方箏的父親與叔父都是火爆浪子型,當然怨就結得多了。
也之所以這一代的方氏子女都有絕佳的防身能力,以防被暗殺。
往者已矣,來者猶可追。
看,她方箏現在多麼與世無爭,多麼溫和不入世呀!
方箏好奇地問他:
「為什麼知道這些?」
他笑:
「你知道我等待你六年了嗎?」
她瞪大眼。六年?
「我確定我們沒見過。不過我倒是相信你的出現對我沒有惡意。」
「不,我們見過,而且是『相親』的方式。」
「相親?除了拙拙的學生畢業照之外,我想我沒有什麼照片可資外流,並且給你『相』中吧?」
他並沒有打算回答,看了看手錶:
「你得回去開會了。後天見。」
後天?他又怎知道她有會要開?
忙愣之餘,教他輕吻了下。迷惘的感覺,不舒服地兜上心頭,怎麼也甩不開。
「蝶起,你認為是怎樣的男人會愛上我。」
三更半夜,輾轉難眠,破天荒睡不著的方箏直接打電話去騷擾她眼中的智多星羅蝶起。
那頭,羅蝶起用她被吵醒的低啞聲音道:
「怎麼樣的男人並不是重點。只要他是以讓你的心產生波濤。」她又問:「這男人如何?」
「神秘、詭異。」
「大概也令你好奇吧?只要是令你好奇的,那八成跑不掉了,否則任他奇詭萬分,神秘透底,又哪能令你的眼皮動上一動呢?」
「對。」方箏點頭應著:「可是……怎麼說呢?那感覺很難形容,我會喜歡這個男人,但討厭摸不透的感覺。」
「那就去問他所有你想知道的事呀,這種事不必我提醒你也會做。問一些我能回答的如何?例如吻啦、心情啦。」
「草率、凌亂,沒法子訴諸言語。」
「那就去弄清楚呀!」
「我知道,我也會去做。也許,打電話給你,只想肯定一下心情而已吧!即使我已知道該怎麼做。」
掛電話之前,羅蝶起像是下預言:
「方箏,我相信風御騁是你的真命天子。」
「你有他的資料!?」而想必是來自孟家。那也就是說風御騁來自黑道的背景!
羅蝶起只是淺笑,掛了電話。
一切盡在不言中。
方箏掛回電話,注定今夜不得安眠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呢?他的氣勢就是在黑道打滾的人才會有的,她的心中早已明白了幾分,當然也不是頂介意;只是,這之間,必然有什麼脈絡相連,串成今天他的出現。如果說一切都是為了她……她可有這麼大的本事讓他為她千里迢迢而來?
太自戀了,她不以為然。
實在是習慣了女人的愛慕,對於來勢洶洶的男人,她不知道怎麼去猜測其心思。也真是奇怪了,她這種中性女子,也會有魅力讓男人來拜倒嗎?
風御騁,究竟是個什麼樣的男人?
如果他存心佔領她的所有注意力與思維——在今夜,他辦到了。
月夜沁涼的風,拂面而來的,可是陣陣若有所待的期盼?
嗤笑了幾聲,對星月獨酌,想起兩個月前在俱樂部說過的話——
春天,是發情的季節……
她怕是遭報了呀!
方箏並不認為風御騁有神出鬼沒的本事,當然更不可能神機妙算出她每日行程的落腳處。
今日是星期天,猶記得星期五那日,他走出包廂時說「後天見」——也就是今天;她每週唯一可以賴床的日子。但今天她沒有貪睡的心情,更不否認自己在期待他可能會出場的方式。
未曾涉足過愛情領域的她,也許不明白愛情本身該有的步驟,以及合理的進行方式;或是將涉未涉時的迷惘躊躇,期待又怕受傷害,這些她都是不明白,也不甚深刻。
可是,一旦可能與她命中有交集的男人出現時,她會樂於去接受,進而體會種種未曾在生命中領略過的事。
性格中所存在的明快俐落特質,讓她向來不退縮、不迴避;即使是一場戀愛。
不管風御騁行跡有多麼詭異,身份有多麼神密,但大前提是,他不會傷害她。他對她而言是善意的,當然,如蝶起所暗示的,這人大概是黑道出身……會令她有些困擾。也許世界上當真有些派系是以暴制暴、打抱不平的,但在她正義的天秤上,她並不能接受;凡是黑道,總會以其勢力做一些見不得光的營生,以求生存,不管它是否標榜正義、除邪。
雖然警方的辦公效率不甚高明,但她們傾力支持警方所代表的正義,這是她性格中唯一無法妥協的黑白分明。她不見得是嫉惡如仇到底的,否則她不會認同孟觀濤那一類的幫派少主,只是……風御騁不同點在於他會走進她心中,也或許有機會與她成伴侶,那她的要求就會苛刻一些了。如果他正巧犯著了她的忌諱,也許她該就此抽腿,免得深陷;那是說,如果情況允許她掌控的話——包括她的心。
不然,接下來的日子,她恐怕會挺辛苦的。
一大早的時光就在健身房中消耗體力,順帶胡思亂想度過。
終於氣盡地爬去淋浴,樓下已有人在等她了;康婆婆過於興奮的雞貓子鬼叫。害她來不及吹乾頭髮就被拖了下去。
實在是自大學畢業後,根本就沒有年輕男子上門找她。而學生時代會來找她的,也只是屬於「哥兒們」之流,沒有半個男人存心不良,害康婆婆好生失望,差點以為她的二小姐這輩子沒法嫁人了。
而今天,衣著俊挺有品味、性格有型的男人捧了一束白色海芋上門來,不用盤問祖宗十八代,康婆婆立即拖了男人進來,生怕他臨陣脫逃似的。
方箏將濕發把到腦後,看清了來人正是風御騁,而一束白色的花空投到她面前,她直覺伸手接住,來不及看分明,他已風一般的立定她眼前。隔著一級階梯,他們正好平視。
「像只落難的貓。」
「歸咎於你的到來。」她甩了甩,濕發上的水珠波及方圓一公尺以內。
「哎呀!二小姐,你這是什麼樣子!快去吹乾,我叫阿玉幫你打扮打扮。」康婆婆驚呼不休。
「婆婆,不用了。他大概決定接我去游泳吧!您就別費心叫人替我吹乾了。」
「好好好,我去幫你拿比基尼泳衣,讓這位先生看看你的身材……」康婆婆往樓上走了幾階,突然又轉過來問著:「對了,先生貴姓呀?」
「姓風,風御騁。」他淺笑,雙手抱胸地上下打量運動衫下所謂的好身材。夠高、夠修長,但並不見得豐滿可觀。
「那你住哪兒呀?在哪兒高就呀?」
「住美國紐約。目前想在方小姐手下高就。」他的回答漫不經心,目光只鎖定在方箏身上。
「哦,那麼……」
「婆婆,去插花,我與他出去外面談。」她將海芋推到康婆婆懷中,領風御騁走出大門。
鐵門外,停著一輛重型機車。
「你又離開僱主了?」
「對。」
「而且,想來當我的保鑣?」
「對。」他伸手替她撥去發尾結集的水珠。
「我不懂你。」
「沒關係,愛我就行了。」
「除非我清楚你的一切,否則我不會愛你,也不會有更進一步的交往。」
他笑,使勁一摟,她已陷入他胸膛的圍繞中:
「如果不是勢在必得,我不會來台灣。」「你要我的一切,卻認為我不必知道什麼,蠢蠢地跟著你就是了嗎?」沒有掙扎,她從容地問。
「不。我會讓你知道,只是一直沒有充裕的時間,我們都忙。」他緩緩低下面孔。
方箏心一凜,屏息低問:
「你要吻我?」
「是——」來不及說完,他的唇已被吻住。
化被動為主動,方箏享受主導一切的優勢。
不明白的事一向非弄明白不可!上回吻得草率,這回有機會,她想知道兩人之間有沒有天雷勾地火的感覺;聽說命定的伴侶都有一種奇異的契合,在接吻時迸發熱力。
很熱,有些暈眩感。他的心跳撞擊她耳膜,自己的血液脈動轟聲作響,流竄在兩人之間。
她在窒息前退開,直視他幽深的眼眸,其中情慾的激流令人臉紅,相信自己的雙眼也平靜不到哪兒去。
「你搶了我侵略的權利。」他低語。
方箏賴皮地揚眉,抬起右手食指輕點他唇一下:
「秀色可餐。」
「我的榮幸。」他摟她腰到機車旁,跨上去啟動。
「去哪兒?」
「找地方聊天。」
這是他們正式為交往跨出的第一步,就從瞭解他開始。
方箏跨坐上去,摟住他腰;猶如他急駛的速度,她邁出的步伐也沒有退回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