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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席絹

  這種方式,她親手栽培出來的每一位人才都做得到。漸漸的,她有了空間。也空洞地明白她與她最至親的兒子,居然沒有比與孫儷他們多親一分。

  加上近幾個月來,她看到兒子明朗的笑、泉湧的熱情、依戀而不掩藏的本性,這才知道,他並非如她,是天生的無情,貧乏得付不出更深的愛。

  心中微微有痛,被揍了一拳也似。

  御騁居然是這麼熱情,而且這麼快樂,這些是她這個母親從未看過的,也無法讓他展現的真性情。

  「我老了,也什麼都有了。當懦弱滋長時,我希望兒子能驅走我的空虛孤寂。為什麼我竟不知道他本性可以這麼快樂熱情呢?」當另一個女人能帶給他快樂,進而嘲諷地影射她的失職時,她才明白她未曾當過一天「母親」。石敬馳的地位都比她還重要;在御騁心中。

  馮馭湍搖搖頭:

  「你在冒險。不要破壞御騁好不容易尋得的瑰寶,也許我們可以美其名為試探她的資格,但並不代表我們可以仗著是長輩而任意行動,做出超出範圍的事!」

  「我有嗎?」風千韻冷淡地反駁:「當年我父親讓我接位時,我受的磨練誰比得上?那些,都是為了確保日後我不會輕易遭人暗殺死去。」

  「那女孩不是你的手下,也沒有太多機會活在黑道血腥之中。別自欺了,如果你沒有太過分,敬馳就不會要求我來台灣。」馮馭湍坐在落地窗前的躺椅上,拿出菸草裝在煙斗中,打開窗戶一角。吞雲吐霧了起來。六十來歲的年紀,近四十年的舐刀口生涯,人人口中的冷面「馮爺」自有他一套處世原則。在親情上保持一定的溫度便已滿足,硬要去熱情親愛,未免強人所難。本身就不是那樣的人呀!

  風千韻微微動容:

  「敬馳通知你來?」

  「他向來擅長處『事』之道,而且他希望你別再出手。孫儷的事讓他相當震怒,所以他弄走孫儷,也讓我來說服你。」在孫儷事件上,馮馭湍也頗不諒解。「你明知道儷兒對御騁有心結,偏要支使她去挑釁。她接受我的指示,也順帶領著你的命令。結果使方小姐又受到一次狙擊。本來是無可厚非,但御騁的出現亂了一切;見到他,儷兒便會失去冷靜的判斷——」

  「但也成功地解決了他們的私怨了,不是嗎?」她哪會沒料到這一點呢?

  馮馭湍看地微笑的艷容,又問道:

  「你想要什麼結果?」

  悠悠低吟,叱吒黑道二、三十年的大姊頭,卸下堅強的外貌,輕道:

  「我只是想當一個真正的母親。」以及未來有含飴弄孫的機會去當一個貨真價實的老奶奶……

  好幾個月沒有打高爾夫球,球技有些生疏了。標準十八洞必須打上二百三十桿,想她去年瘋狂沉迷在推麻之樂時,曾經以一百四十三桿打完十八洞,還是這家俱樂部赫赫有名的高手之一。

  沒出來晃還真不知道區區幾個月沒見,她方箏已成了社交界的新聞人物,提供了流行話題供人交流用。

  想起來也的確挺精采的,連方箏聽在耳中都以為他們談的是某部曠世經典動作片,而忘了主角正是自己;這種過程套在電影上去演,包準會掛出時下最流行的「XX追緝令」之列的名稱,以證明它的刺激性。

  因為被黑道大亨的兒子追求,而引來一連串的仇殺、槍擊、企業危機……相形之下,以前方箏得罪人時只被小小的「警告」一下,實在是有天壤之別,又因為她好幾個月沒有出來促進人際關係的交流,所以多事人就把她的結局列為與心上人亡命天涯。

  可惜呀可惜!沒有如大家所願,她打破大家的期望,依然又跑出來亮相了,讓大家沒好戲可看。

  與表哥林淳棕出來打高爾夫球,結果那些原本來打球的人都停下運動,密切地注意她——這輩子大概就屬此刻最為風光。

  「你連談個戀愛也會有事。」林淳棕推完最後一圈,與方箏坐在大樹下的草地上喝礦泉水。雖不太明白表妹的詳細戀情,但多少是知道她過得很「精采」;尤其上回槍擊案,消息雖然得以封鎖。但上流社會的人八成以上知道有這麼一回事。

  「轟轟烈烈的過程不也是戀愛的必備條件?」方箏慵懶地回應。

  「得了,絕大多數的人在戀情這麼被干擾之下,早就一腳踢開男伴了,你的忍耐力居然這麼好,可真是破天荒地首見。」他一向瞭解「耐性」不是方箏的優點。

  方箏點頭:

  「我確實感到很煩了,所以我那個對我個性瞭若指掌的男朋友一從綠島回來後,便又開始忙了。他不會讓我有藉口甩掉他。」

  「你真的去綠島了?方范告訴我時,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哩!」他訝然而笑。

  「讓他體會一下綠島的滋味,就會明白愛上我之後所做的棄暗投明行動是再正確也沒有的了。嘿!說真的,那邊的確風光不錯,建個別墅在那邊,絕對清幽得不被打擾。不過海風是大了些。」

  「咦,他怎麼也來了?」林淳棕看向正走過來的趙衍夫,不覺輕笑了出來,這人不會特地前來自討無趣吧?

  「不意外,意外的是今天他怎麼沒有帶保鑣?也沒有美女?老天……他身邊那個化妖怪般的女人是誰?」方箏一反慵懶,興致勃勃地問著。難得又有人跑來給他消遣,人生多麼有趣呀!

  林淳棕回頭看她,疑道: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風御騁當過保鑣的那幾個老闆,在他離開後。便沒有任何一個混混敢接受他們的聘用了;他不知道用什麼方法讓那些打手拒絕高薪,就是不接受與你有過節那些人的聘請。我還想問你怎麼回事哩!還有,趙公子上個月結婚了。他旁邊的女人是他妻子,大他十歲,也是控有他們家百分之五十股份的大股東。蜜月期間他比較安分,不敢找美人跟在一邊。」

  方箏心中尚在消化這些小道消息,原來風御騁是用這方式代她除去一些騷擾呀!她還以為他老兄唯一的手段是去恐嚇那些老闆哩!手段高竿許多,就是不知道他怎麼折服那些打手級的人物?

  「這女人是誰?沒看過哪家千金有這等長相。」她對那女人的衣著裝扮簡直是歎為觀止。

  他忍住爆笑的衝動,告訴她最近上流社會男士們給那女人的評語:

  「葉桐沂的評語最為精采:『千山烏飛絕,萬徑人蹤滅。』;還有,還有方范那小子所說的:『沉魚、落雁、閉月、羞花!』。這女士是東南亞華裔,父親是新一波炒地皮致富的暴發戶,當然她本身也就尚沒有足夠的品味去打理自己,老以為化濃妝,穿百萬名服就是高貴有氣質。」

  男人的口德就是這麼壞,老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有這麼恐怖嗎?那女人只是不合時宜而已呀。雖然粗俗得嚇人,但——哈哈哈……

  沉魚?魚看了溺死在水底。

  落雁?雁子看了休克而亡,掉下來。

  閉月?月光也不忍照出她的尊容。

  羞花?花兒看了也會立即收起花苞,不願開花。

  笑得差點被口水嗆死,方箏努力想著讓嘴巴回復正常的形狀,道:

  「他們——不會是想拿他們貧乏的所有,來向我炫耀吧?還是純粹只是來『恭喜』我被黑道追殺?」

  「後者吧!我想趙衍夫再笨也知道他的老婆沒有被炫耀的本錢。」

  他們很有默契地起身,迎接那兩人的到來。

  趙衍夫露出自以為深沉莫測的奸笑:

  「你還沒死呀,方箏?我還以為你就算沒死地會躲在家中天天哭。這樣出來晃,不會有事嗎?」

  他一定很希望方箏臉上慣有的自信笑容消失,否則不會每字每句都繞在傳聞上轉,林淳棕憐憫地明白趙衍夫這個人永遠不會有學乖覺悟的一天;也注定了他要鬧笑話供人笑的一生。

  「我當然還沒死,這是有原因的。」方箏笑得壞壞地,並且慎重其事地回應他死不死的問題。

  呆呆的趙公子居然當真追問:

  「什麼原因?」

  「還沒有替你收屍,我怎麼敢早你而死?」

  「你!」沒有意外,趙衍夫氣得七竅生煙,久久沒有法子說話。

  嘖嘖!怎麼年紀一大把了,還是沒什麼長進,隨便就可以扳倒的對手,對峙起來根本沒有成就感。方箏伸一伸懶腰,本來想草草應付完他們,然後回公司辦公的,不過趙公子的新嫁娘顯然也不願受冷落,硬是要出口自討沒趣。

  「方小姐,你長得不錯嘛,如果是個真男人,就更棒了!你父母忘了把你生成男人,好可惜哦,咯咯咯……」趙夫人拿著金光閃閃的右手摀住嘴巴,故作名門淑女樣,自以為高明地揶揄了人。

  就見這對夫妻得意大笑,笑得前俯後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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