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過這些東西,你一直南下就是為了找這張地圖所畫下的紅點對不對?」
管又寒深知她的聰明伶俐,沒有多說,只將童笑生的遺言遞給她看。
弄潮快速地瀏覽一遍,又好笑又輕視道:「他這麼耍你,當真是小心眼極了!二十年的相處卻不能『教化』你,他老人家就得自己反省才對,功力太淺了嘛!真是無聊的糟老頭,也只有他才能以這種鬼畫符的方式畫下這麼一張地圖。我唾棄他。」
他笑著:「他是個老好人,只是不願意任何人看出來。」
「但他在江湖上亦正亦邪的名號,卻是因為他總是取走他人最重要的財富而得到的,這樣算是好人嗎?」
「他常說江湖人全是一票狂熱暴力的痞子,他的我行我素,以醫術換取寶物,取不傷廉,讓江湖人窮一點搞不好活得更久,更能相安無事。至於那些錢財,幾乎在他遊歷四方時接濟一些落難者中用盡了。」
弄潮心中總算對童笑生有一點點好感了,畢竟那老人改變了又寒一生的命運!為這一點,她便願意將他的牌位供奉在家中,以翁姑的大禮來祭拜他。不過,她仍有不明白的地方:「又寒,如果他當真是到處散財,那他又哪來的金山銀山讓人垂涎?更別說傳給你了。」
「我舉個例來說吧!四十年前大同的觀星縣曾有一座煤礦坑崩塌壓死了數百名礦工,使得一群礦工的家屬子女生活全陷入困頓中,而礦山的所有者決定放棄這座煤產貧瘠的山,當然也不會對傷亡者做任何安排與撫恤。當年,老傢伙正巧經過那邊,以一大筆財富買下那做幾乎不再有煤的山,也承擔下了那些工人的責任,原本他是認為,既然一座山已采不出煤了,想必可以種植些什麼作物,他決定好好探勘土質後,輔導那些礦夫改當農夫。結果,在山崖的一端,卻發現了金礦的脈源,在找來數名專家鑒定後,確定這座山是一座黃金蘊藏豐富的金山,他一夕之間成了巨富。在安頓好礦工生活後,他訓練了工人之中頗有擔當的人當管理者,建立了屬於他們自己的村子,還聘請西席來教育小孩識字,一切上軌道後,他便走了!有好一陣子他相當熱中去荒山野地找礦脈,居然也找著了幾坐鐵礦、銀礦。他是真有金山銀山的。」管又寒微微笑著,回想與童笑生共處的二十年中,師父拚命地吹噓他的豐功偉業,想博取自己徒兒崇拜的一撇,卻從不曾如願時的懊惱賭氣神情。
弄潮看著他臉上不自覺表現出的孺慕之情,原本剛毅的線條轉化為迷死人的柔和,她輕輕地笑了,與他一同沉浸喜悅中。
「聽說他的規矩是出手幫人便要索取一件貴重物品,那他也這樣對你嗎?也要求你將來也要如此做嗎?」
「是的。我在他面前立了誓。」
「那你要取走他人什麼東西?」
看著她澄澈信任人的大眼,他心中流過一股暖流。她相信他絕不會趁人之危!
「一個銅板,或一頓粗食,也或是一顆杏樹。」
弄潮調皮地商量道:「一顆桂樹好不好?長大後會開出香香的花,你可以採來做成香料寵愛你的美麗小妻子,而且秋天時滿樹的白花,美麗極了。」
「有何不可?」他為她描繪的溫馨畫面感動著。
「那你呢?他死前對你有何要求?我知道你是最不願欠人恩情的了。」
他看著她,再次驚訝於她的靈敏。
「原以為他的要求是我今生今世無法達成的,因為我不相信我會娶妻;他畢生的遺憾是沒有子嗣。」
弄潮有些明白了,她訝異道:「為什麼他不娶妻?」
他深深地看著她,手臂摟緊她,低沉道:「因為在他九十年的歲月中,從不曾幸運地與我一般,遇到傾心的女子。」
「他真是個執著的人不是嗎?」
「你不介意讓咱們第一個孩子姓童吧?」
她搖頭,巧笑倩兮:「光是想到他收養你,將你拉拔成今日這般偉岸男子,我便感激得決定將他當公公來供奉著了。既然他是我們的父親,那麼,孫子姓童或姓管,都是無所謂的。」
她的寬懷體貼,為她換得了一記深吻,以及往後歲月中,他全心全意的寵愛----沒有盡頭。
許久許久之後他們才又討論起二十道信箋中的指示。
弄潮拿起圖表給他看,說著她當日的發現:「喏,你看。連成一線像是個『呆』字,他是不是在偷罵你、耍你呀?」
管又寒蹙緊眉頭,開始想著這個可能性。如果那三道耍得全江湖雞飛狗跳的指令都能只是個玩笑,有什麼理由這二十道會不是呢?他一向以耍怒他為樂事呀!只是,他以為將百寶箱與醫書藏起來已是大大耍了他,便不會在去深思地圖上是否含有其他玩笑,而童笑生又故意將地圖化成模糊難辨,讓他千辛萬苦又咬牙切齒地一路南下尋找……是的,那尚不能大大激怒他!如果當他千辛萬苦找到第二十個目標,挖到的卻只是一張寫著:『你被騙了』的紙條,他會一路吐血,氣回「深塹幽境」將那老頭挖出墳墓鞭屍。並且丟到河中餵魚。
「又寒?」弄潮推了推他。「來,小弄潮,你還看出什麼嗎?」
「有,你看,如果咱們以方位來說,由西邊來看咱們大明疆域圖,你會不會覺得像是一顆骷髏頭?差別只在骷髏的右眼多了一個『木』字。」
某個了悟令管又寒乍然跳了起來,不過他沒忘了將懷中的小美人抱在雙臂中。
「我的老天!」
「又寒……」
她的低呼猛地被他的吻打斷,他猛吻著她,抱著她轉圈圈。
弄潮知道他正在開心,以著從未有的狂喜在開心著!不管是什麼原因,她都替他高興,緊緊地抱住他脖子,熱情地回應他。
「千台山、西骷峰,峰頂最西側的一棵松樹,正是我二十年前栽種下去的,而一旁的山洞是我幼年時寂寞悲傷時的天地!他將那些東西放置在那洞中,他果然是在耍我!老天,我居然花了四個月去找那些就放置原地的東西,由北到南走了這麼一遭---------」
弄潮連忙打斷他:「謝謝他!否則我就找不到你了!」
他靜了下來,輕輕搖著她,深情道:「是的,為這一點,我決定不怪他。不過,小弄潮,不是你找到我,而是我找到了你。」他細吻她:「我深愛的小偷馬賊。」
她皺皺俏鼻子,不可一世道:「那是你的榮幸,我深愛的夫君。」
※※※
既然知道了那些醫書與靈丹妙藥的放置處,理當速速趕回關外的「深塹幽境」才對。但弄潮一方面是想玩,一方面想知道二十道謎解開之後,會見到什麼東西,於是纏著管又寒南下,找出剩餘五個紅點的所在地。難得她能踏盡每一寸國土,夠她開心了。
在抵達江西省的南昌府時,弄潮打聽道那位資助賁重誠揮霍成名的笨王爺就是鎮守在此,因而,她偷偷地梢了一封信叫商行的人以「躍日齋」之名面呈老王爺,不敢給管又寒知道;她相信,不久之後如果賁重誠沒有被抓去充軍吃牢飯的話,至少也會成為一個身敗名裂的過街老鼠!膽敢冒用她老公的身份。沒有抓來千刀萬剮以算便宜他了,若要她當真隨他去作威作福而不管的話,她著實是吞不下那口氣的。她會耐心地等著看結果,而不會笨笨地四處探問過程,否則她老公一定會知道她的小把戲,到時免不了又要被他訓一頓了。她才不要咧!
當他們一同在桂林找到終點處時,不約而同地對看了一眼,這一段旅程,在今天過後就要劃下句點了。
童笑生留下的信箋裡已指出東西放在一座廢墟正廳門上的橫匾中。
弄潮一心尋寶,想知道最後的答案,迫不及待地施展輕功,將放在匾額後面的一隻鐵盒子抓了下來。約有一尺長、三尺寬,她吹掉上頭的灰塵,發現盒子上了鎖,m立即從秀髮上拿下一跟銀簪,挑了兩下,應聲而開。她得意地對他笑。
「哪來這麼一手功夫?」
弄潮笑嘻嘻道:「我朱大嬸的閨名叫范小余,要不是在準備闖江湖之前就給我朱大叔追起來當妻子,如今名氣可真是不得了了,不會叫什麼『神偷』,也會是『巧手、千手』之類的。不過,她也只肯教我這一手了。」
「因為你不乖?」
她瞄他:「講那麼難聽,我只是比較活潑罷了。」話完立即打開盒蓋,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張紙條:辛苦你了,徒弟,恭喜你尋獲傳家至寶。
紙條下是一幅卷軸,弄潮將鐵盒交給他,拿出卷軸,將它攤開看。
這一看,看得他們兩人臉色都不是普通的詭異……最後,弄潮大聲地爆笑出來!